央视网|视频|网站地图 |
客服设为首页 |
面对“八廓街全部搬迁”的新闻,带着“是否临时搬出”、“老城区街中摊位迁出的背后真相”、“八廓街商业文化是否有可能得到保护”的问题,央视网记者进行探访,专访拉萨市文物局相关负责人。再见,八廓街!再会,这条古街串起的千年时光、弥漫的文化气息……
12月28日,拉萨网友通过微博发布消息称,拉萨古城区八廓街商业街摊位迁出,安置在布达拉宫西宇拓路两侧。这一消息引起种种猜测,最耸人听闻的说法是:“八廓街将全部搬迁”。
随后,西藏媒体发布官方消息称“古城供暖、排水等基础设施改造,街中摊位将临时搬出”,各种猜测平息。老城区街中摊位迁出的事情真相是什么?八廓街商业文化是否有可能得到保护?央视网记者就此进行了探访,并与相关部门负责人进行了对话。
12月18日20点28分,网友“心相—胤”发布微博称,“拉萨八廓街正式完成小摊贩搬迁,以后是一片宽敞道路……”这是目前网上最早关于八廓街摊位迁出的消息。随后,拉萨一网友对迁出事件爆料称,之前就听摊主朋友聊过,这些摊位只是暂时安置在宇拓路,等拉萨河边的“中国西藏文化旅游创意园区”建成后将全部搬到那里去。此说法经网络发酵,便衍生出多个含糊不清的关于八廓街变化的版本:开心版“以后是一片宽敞道路”;悲观版“八廓街要搬迁了,想念……”由此衍生出了阳谋版“这是为拉萨河边的商业开发区做准备”;也有理性版“因老城区供暖,为施工让道”。
12月20日,拉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通过西藏媒体发布消息称,从12月20日起,总投资达12.34亿余元的拉萨市老城区保护工程正式启动,预计2013年7月全面完工。建设内容包括给排水改造、电力线路改造、管线综合改造、老城区供暖工程、临街建筑立面进行改造、对157处违法违章建筑进行拆除等十个方面。相关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表示,截至12月20日共2600多个摊位迁至宇拓路,居委会已经提前通知了社区的居民。
虽然官方对改造完成后2600多个摊位是否搬回八廓街、今后是否强制要求这些摊位搬至中国西藏文化旅游创意园区等问题没有做解释,但大多数网友就“因老城区供暖,为施工让道”这个版本达成了共识。12月26日,记者走进八廓街在施工现场,看到八廓街东部、南部部分小巷已经封路开挖路面,施工人员介绍,他们属于中交第一公路工程局有限公司,目前实施的是管线入地工程,该条小巷的施工期限是从12月26日至12月31日。现场情况证实了官方发布消息的真实性。
八廓街街中摊位迁出后,八廓街呈现另一种面貌,很多之前人们不曾留意的小巷出现在眼前,很多不曾留意的老店,现在看得很清晰。拉萨网友发出八廓街新貌的照片后,各地网友对街中摊位的去留做了探讨。
部分网友认为,随着城市的发展、商业的繁荣,市场必然会发生变迁。八廓街曾经是拉萨、甚至整个藏区的宗教文化中心、商业枢纽,这两者从一开始就在时空中交错发展,现在它已经完成商业枢纽的历史功能,应该将商业功能分流一部分出去。街中摊位出现于上世纪80年代以后,其规模慢慢达到了现在2600多家。街中摊位并不是八廓街历史以来就有的,现在迁出后,另行规划市场也在情理之中。对此问题,拉萨市文物局副局长李粮企的观点是,这些铁皮商铺在八廓街摆放,与周围建筑其实并不协调。
八廓街如何是得名的?1400多年来有史可查的商业活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八廓街的?经历了哪些风云变幻?央视网记者寻访了退休教授次旦老人,翻阅了现存的各种历史档案,对此有了一些大概了解。
在四川话中,“角”字的读音为“guo”,所以八廓街在近代民间流传最广的叫法为“八角(guo)街”,普通话普及后,不少游客将其误读为“八角(jiao)街”,误以为该街有八个角而得名。次旦老人介绍说:“公元1042年,尊者阿底峡进藏,西藏进入佛教后弘期,逐渐形成了特有的转经祈祷方式后,囊廓(内圈)、八廓(中圈)、林廓(外圈)三条转经道在信徒的脚下慢慢形成,历经近千年时间,但路线大致未变。八廓,也叫帕廓,这是街名的真实来历。”
史料记载,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督造大昭寺时,大昭寺周围一片沼泽,并无其他建筑。“对于第一座建筑,民间有两种传说,一是松赞干布为督造大昭寺,在现在的八廓北街建两座行宫,后来保存下来一座;二是松赞干布在大昭寺四周建起四大房舍方便施工,我认为办公场所和工棚都有,这些建筑只是八廓街的雏形,因为当时佛教只在贵族上流上会流行,大昭寺周围并未形成集市。”
记者查阅《西藏通史》发现,松赞干布时期当局已封五大官商:汉地的茶商、突厥的玉商、丹玛绸商、兰地盐商以及吐谷浑(现青海藏区)商人,现今八廓南街绕赛社区、八廓北街至小昭寺一带曾是丝罗市场。千年以后,这两条街竟还是丝绸、衣帽商人的聚集区。由此可知,松赞干布时期大昭寺周围已有集市,但没有现在的八廓街。
随着西藏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转移,大昭寺的兴衰直接影响着八廓街的商业。公元1409年1月,宗喀巴大师召开大昭寺祈愿大法会后,其转经祈祷的方式被民众广泛接受,八廓街周围市场逐渐复苏,并飞速发展。经历了萨迦王朝的消沉时期后,该地区于17至18世纪形成了包括城东铁崩岗、城北冲赛康、城西夏萨岗等五大市场。西街曾是藏族商人卖纸张、笔墨、矿石颜料、日用品、头饰等物品的地方,而今是大广场;西北至小昭寺周围,多有藏北人经营牛羊肉、酥油、奶渣等,这个市场一直延续到今天;北街是尼泊尔、克什米尔人的杂货铺,如今仅剩一家老店;东街原是克什米尔人商圈,如今也仅剩一家,街道再往东,是露天的牛羊肉市场,如今还很兴盛,夹在中间的翁堆兴卡早市原来售卖各种旧货、杂货,如今已经转移到拉萨郊区;东南街角有名的玛吉阿米黄房子,据拉萨一老摄影家讲,原是他家的房子,有一张姓农户在那里卖菜,南街则由北京商人的珠宝店、丝绸店主导。
八廓街商业文化是现实存在的,如何保护和发扬八廓街商业文化?拉萨市文物局副局长李粮企表示,“维修改造的方案及其实施,必须坚持历史背景、建筑传统、艺术表现、周边环境、人文内涵、当代活力等要素。在保护前提下的开发,应减少居住功能和没有传统特色的普通商业和服务业,以文化为导向,以具有带动作用和影响力的文化、旅游项目为引领,政府应有意识地保护一些传统商业,但目前来说,这种保护还没有相关的依据可行。”
“1998年,拉萨市人民政府将老城区内具有传统风貌特色的93处古建院落公布为‘拉萨市古建筑保护院’,予以挂牌保护。2002年调查时,仅存50余处。2011年8月,我们组织专人对老城区内众多古建大院开展了一次普查与核对工作。经核对,老城区内现存具有较高文化、历史、旅游价值的古建大院有56座(不含寺庙),我们将以上56处古建大院向市政府申报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于当年9月得到批准并向社会公布。在没有专项经费支持的条件下,这已经是我们做得最有力的保护了。”李粮企说,“拉萨市老城区古建院落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科学、艺术和经济价值,应该按照建筑的原真性、环境景观的完整性、传统功能的延续性和开发利用的可持续性原则进行整体保护。维修改造的方案及其实施,必须坚持历史背景、建筑传统、艺术表现、周边环境、人文内涵、当代活力等要素。另外,老城区古建院落保护得越好,其价值就越大,拉萨的形象就越能得到提升。”
对于八廓街商业文化的保护工作,李粮企说:“这对于拉萨现在的大环境来说,有些超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首先把能保护的建筑切实保护起来。我个人做过一些商业文化方面的调查,对老建筑之前的用途和历史进行深入调查,但由于很多已经无法考证,这项工作没有进展下去。这块工作,目前还是一片空白。”[详细]
在一些拉萨老人的记忆里有一个名词无法忘怀:北京丛康。丛康是藏语,北京丛康是北京商店的意思。《藏族文史资料选集·北京商人在拉萨经商略记》中简单记载了北京丛康八廓街几百年的兴衰。
在八廓南街至今还有很多丝绸铺面,店主基本都是甘肃回族,但没有人听说过北京丛康。直到走进一家小店,找到苏法戈老阿妈,这才找到一些北京丛康残存的记忆。
苏法戈老阿妈家的小店1992年搬到了新修的八廓东街,之前一直在八廓南街。“你知道北京商店吗?”“北京丛康啊,知道,以前就在我家斜对面的首饰店。”苏法戈老人说,北京丛康已经不在了,现在这条街上做丝绸生意的大部分是甘肃等地来的回族老乡。
40年代末期,苏法戈出生在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阿坝县。她的父亲早年离开甘肃临潭县到阿坝地区(嘉绒藏区)做生意,在当地娶了嘉绒姑娘定居下来。70年代初,同样来自临潭的马育才到阿坝经商,当时叫“投机倒把”。他们主要从北京、上海等地进电子表、收音机等稀缺物资卖到四川、甘肃藏区。两人经人介绍后便结婚了。婚后,夫妻二人继续在阿坝地区经营着小生意,一直维持到70年代末,随着大环境的变化,经商再也不用背着“投机倒把”的罪名了。此时,苏法戈和老公都打算抓住机遇大干一场。
苏法戈老人回忆,80年代初,她和丈夫刚到拉萨的时候,八廓街已经没有一家丝绸店面,拉萨的市场上只有国营的绸缎商店。据原饶赛社区居委会老干部洛桑回忆,原有的裁缝、布料店都加入了合作社,统一经营,所以私人的店面都没有了。
79年左右,苏法戈和丈夫带着1000多元钱到杭州买绸缎,那是一家人多年的积蓄,他们没想到的是拿着一大笔巨款没人卖绸缎给他们,因为没有条子,当时购买绸缎这种奢侈品还需要凭条购买。在杭州亲戚和朋友的帮助下,两人终于拿到了第一批绸缎,坐火车到兰州,从兰州转车,坐20多天的大货车到拉萨。
刚到拉萨,苏法戈和丈夫投奔了当时在八廓街附近居住的甘肃同乡,缎子寄放在老乡家里,顾客刚开始都是熟人介绍来的。当时一起到拉萨卖丝绸的还有她不认识别的同乡,但苏法戈老人记得很清楚,他们家肯定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来的,刚开始都是在老乡家里做生意,没有开店面。随着生意越建红火,老公在这个行业的威望也增高,跟着他一起跑这个生意的老乡越来越多。“今天在八角街上做这行的都认识我老公,还有很多是跟着他学出来的。开头那几年,我们这个生意养活了一大家人,还带动了很多乡亲跟着做。”苏法戈老人回忆。
1985年左右,随着生意的扩张,苏法戈老人家的绸缎生意正式进驻八廓街,巧合的是,他们和几百年前的北京商人一样,把店址选在了八廓南街。“开了店面后,我们的生意除了拉萨、西藏各地区,还做到了尼泊尔,尼泊尔商人看见麻袋上写着‘马育才’三个字,就知道是苏杭来的高级丝绸。”随着市场的进一步开放,苏杭等地的丝绸完全淘汰了国营绸庄,丝绸生意在八廓街再次进入黄金时期。
1992年八廓北街重建后,苏法戈老人家的店面从南街迁到了北街,此时,从南街到北街已经有很多家绸缎庄。他们的丝绸从苏杭等地进过来,中转兰州,用货车运进八廓街,辐射日喀则、山南、那曲等藏区,出口尼泊尔及南亚国家。90年代中期,马育才在拉萨去世。就是马育才等老一辈的甘肃商人,背着一大包绸缎踏出这条断了些许年的丝绸之路。
苏法戈老人时常听八廓街的人说起北京丛康,也有这些老人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和当年的北京商人做对比。当年的北京商人从库伦中转拉萨,丝绸也是在苏杭一带采购的,现在还有文字记载的有“兴盛合”、“广义兴”两家商号,生意做大以后他们不仅做丝绸生意,还包括瓷器、玉器、销售工艺品。不同的是北京商店的老板后来和八廓街的望族结婚,成了本地人。苏法戈一家无论在四川阿坝,还是还是拉萨八廓街,他们始终坚守自己的信仰,永远向往着远在甘肃的故乡。
“老大回甘肃去了,老二在拉萨卖了房,老婆是自己认识的河南姑娘。我过几年也想回甘肃去,现在还不放心把铺子全交给他,现在的孩子都贪玩。”
“我们的生意现在不算很大,但这是老伴留下的家业,我希望能传承下去。再过些年,希望有人还记得我们‘育亨祥’,就像大家记得北京丛康一样。”[详细]
“我骑在马上无忧无虑,宝座上的头人可曾享受?我飘泊无定浪迹天涯,蓝天下大地便是我家。”——康巴民谣。康巴原指居住在康区的人,但近代以来,大家赋予了这个名词太多不确定的含义,但商人这一身份是最确定的。在八廓街的历史上,康巴商人至今仍占极重要的地位。
八廓街上的康巴商人中,有记载的邦达-尼江是第一个靠做生意获得贵族身份的康巴商人。走进现代八廓街,在一家小店里,我们聆听24岁的仁增嘎玛讲述三代人在八廓街经商的那些事。
从上世纪20年代,十多岁的舅爷随同乡闯荡拉萨,90多岁逝世。从上世纪20年代初到60年代,康巴商人中,他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康巴商号邦达昌的历史,仁增嘎玛的舅爷基本都经历了,加上藏学家美朗宗贞等人的补充,我们才得已还原那个年代在拉萨叱咤风云的康巴商人风采。
第一个人物是邦达-尼江,来自昌都地区大家族的邦达-尼江原是贵族侍从,后来经商。19世纪初清军入藏,邦达-尼江随十三世达赖喇嘛出走,回拉萨后获封村巴,获得羊毛、黄金、军火专卖权力,成为第一位经商而获得贵族身份的康巴商人、当时西藏第一巨商,并在八廓南街设立店号邦达昌。邦达-尼江去世后,他的死因曾是拉萨的一大疑团,当局调查很久也没有得出结论。
第二个是邦达-尼江的大儿子,邦达-养碧,邦达-尼江去世后,邦达-养碧在拉萨接替父亲的产业,与噶伦堡的二弟邦达-热嘎、昌都的三弟邦达-多吉,形成国际商贸网络,家族产业进一步壮大。最兴盛的时候,邦达-养碧在拉萨拥有6辆汽车,专门用于在拉萨市内转运货物。其后,曾任西藏筹委工商处处长、西藏政协副主席职位。1970年在北京去世。
最具传奇色彩的是坐镇昌都的三弟邦达-多吉,1932年,邦达-多吉面对噶厦政府的猜疑投向川军司令刘文辉,哥哥在拉萨差点受到牵连。1936年,邦达-多吉与噶厦政府达成和解协议,大哥在拉萨荣升四品官,邦达昌也从而获得了二战期间从英、印进口物质转运康定的权力。
1942年7月22日,邦达-多吉与其兄邦达-养碧全力以赴抗日,整个抗战中自备骡马2000多头,共运送物资价值1.5亿美元。忠义之情感动茶马古道各路劫匪,战时物资一路畅通。1942年后,以康定为中心的西藏与内地的贸易全面复苏,邦达-多吉在康定重设邦达昌号。1943年,邦达-多吉与大哥联合,从重庆进口外汇、金银再到印度等地直接购买商品。
据邦达-旺青(邦达·多吉之子)讲述,在拉萨的邦达-养碧从印度进口布料、百货等,而邦达-多吉在康定进口茶叶、布料等物品,从而在三地建立贸易网络,连接加尔各答、噶伦堡、西宁、上海、成都、南京等地,以拉萨和康定为中心,“邦达昌”家族运输贸易网伸向全世界。和平解放前期,拉萨还有1195户商户,包括仁增嘎玛在内的康巴商户占绝大多数,当时邦达昌在拉萨有1000多名工人,资产达两千多万。其后,邦达-多吉历任西藏军政委员会委员、昌都地区人民解放委员会主任、西藏自治区筹委会常委兼副秘书长、西藏自治区第一、二届政协副主席、第一至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于1974年去世。现在的邦达昌,已成为驴友聚集的客栈。
1980年左右,仁增嘎玛时年十五、六岁的父亲被舅舅接到拉萨小店内帮忙。当时,商品经济开始复苏,很多康巴商人看准商机,又重回八廓街做起了生意。
“最开始,父亲在舅爷的店里帮忙,做小工。从大店子里批发饰品、佛珠之类的,顾客也主要是西藏本地人,偶尔会有尼泊尔人等外国人。在店里干了几年,20岁的父亲开始拎着铁箱在八廓街做饰品生意。”父亲很快和八廓街绕赛居委会的拉萨姑娘益西卓玛认识了,两人早上一起出摊、一起回去,很快就谈婚论嫁。同一时期,在八廓街摆摊的康巴商人还很多。仁增嘎玛说,不敢多说,现在在宇拓路卖饰品、古玩的人至少70%是康巴人,整个拉萨的商人,据他估计有一半也是康巴人。
1996年左右,仁增嘎玛的父亲和母亲益西卓玛有了一定的积蓄,在八廓街租下了现在的小店,以益西卓玛的名字来命名。两位老人经营这家小店10多年,同时养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仁增嘎玛、央啦和顿珠。同一时期摆摊的康巴商人,有的开了酒店,有的买车跑起了运输,但更多的还是在八廓街上,从事各种行业的生意,大多在拉萨都安了家。
仁增嘎玛现在是正宗的拉萨人,在拉萨出生、八廓街长大,户口是拉萨老城区,说一口流利的拉萨话。但是,仁增嘎玛最自豪的身份还是康巴,“纯粹的拉萨人能有多少呢?你看看现在的拉萨人,很多祖辈都是康巴人。”
正式帮父亲的生意时,仁增嘎玛只有16岁。从小帮父母干活,对生意他倒是一点不陌生。十八岁时,仁增嘎玛独自一人出门,和几个同乡结伴到尼泊尔博达进货。
“那是第一次出国,不懂尼泊尔话,我跟着年纪较大的同伴找到了批发市场博达,博达就像我们的八廓街一样,商品齐全。我在那里待了半年,每天往家里发货。”仁增卓嘎说,他现在和尼泊尔人对话完全没问题了。
父亲去世后,仁增嘎玛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父亲的事业全靠他来打理,每个月几乎都要去一趟尼泊尔进货。现在,18岁的妹妹央啦在成都上高一,15岁的弟弟顿珠在拉萨上初二。母亲益西卓玛对他很放心,主要在家料理家务。24岁的仁增嘎玛还没有结婚,“我谈过几次恋爱,都觉得对方不适合结婚。游客里有一些驴友跟我是好朋友,可是藏漂只能做朋友,不适合结婚,因为他们都没有家庭责任感。”
仁增嘎玛的梦想是,可以跟着叔叔学做古董生意,以后去成都发展。在冲赛康门口的老乡还在用最传统的方式交易:珠宝挂身上,谈价在袖子里比手势。“十就是双方的手指捏在一起,如果要谈到八,就捏对方五个手指,再捏三个,这行其实也很简单的。”仁增嘎玛笑着说。[详细]
热特那·古玛吐·拉达哈是个清瘦的矮个子老头,精神健硕,眼神飘忽不定,让人猜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八廓街老店夏帽嘎布的第四代掌柜,老店至今有150多年历史。
近百年来,尼泊尔商人和康巴商人一起在八廓街的商贸流通环节中各占据最重要的一环,尼泊尔商人在这里把从国外运来的洋货,交付康巴商人运往内地,从康巴商人手里购买药材、古董运往国外。其中的故事,我们听热特那慢慢讲来。
夏帽嘎布的第一任掌柜是热特那的表爷爷巴苏然纳,十九世纪后期,这位精明的商人在八廓街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他从未到过八廓街,当时尼泊尔商人向西藏出口大米、酥油、纸张、铁、铜制品等,从西藏进口羊毛、盐、硼砂、金粉、牦牛尾等。
“那个年代,西藏当地政府对尼泊尔商品不征税,其他国家的商品都由尼泊尔商人中转到拉萨,生意越做越大了,表爷爷派人买下了现在的这个店子,正式开了门面,当时在拉萨定居做生意的尼泊尔人很多,有一些在拉萨生活了好几代人了。八廓街有几家老店,已经开了几百年,有一家有着一千多年历史了。”
巴苏然纳家族的小店凭着对顾客的热情和坚持,加上品种齐全,在当年的八廓街众多尼泊尔商店中站稳了脚跟。后来,热特那的表叔、表姑,他的父亲都轮换在拉萨坐店经营。因为他们都带着白帽子,所以创下了“夏木嘎布”的名头,翻译成汉语就是白帽子店。近代书写店名的时候,写成了“夏帽嘎布”,很多只闻其名的游客还以为这家店是卖帽子的。
解放后,历经两代人的苦心经营,夏帽嘎布成为中尼友好通商的象征。热特那的表叔作为商界代表,曾受到毛主席接见。其他家族成员后来陆续受到李鹏、朱镕基等国家领导人接见。这些见证昔日辉煌的老照片装裱好挂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看着这些彷佛就在昨天的历史,热特那显得很平静。
热特那生于1965年,他出生的时候八廓街的夏帽嘎布店还在坚持着,但是生意远不如以前。在当时大环境的影响下,热特纳的叔叔去世后老店曾经关张了好几年。
1980年,随着中国的大环境发生改变,热特那带着家族的重托,在尼泊尔聘了2个伙计来到八廓街,夏帽嘎布重新开张,现在挂在店门口的老招牌就是那时候做的。“刚来的时候很苦,两个伙计受不了回尼泊尔去了。我的店里主要卖佛像,经过文革的洗劫,西藏各地区对佛教用品的需求量非常大,我的生意做得很好。我很快学会了藏语,后来和仓木啦结婚,做了拉萨女婿后,生意做起来更顺利。”
80年代初到90年代后期,热特那的小店成了中尼商贸的一个典型代表,也就是这个时期他们家族的代表受到了李鹏、朱镕基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这十多年,是夏帽嘎布的二次复兴。
热特那的妻子仓木啦,那时是拉萨市木如居委会的姑娘,也是八廓街最早拎着箱子摆摊的商人,因为经常从热特那这里批发小饰品,两人日久生情,于1985年结婚成了一家人。大儿子罗伊特出生后在印度长大,念完大学后跟着大伯在尼泊尔生活。二儿子贡嘎在拉萨上高一,打算和老两口一起在拉萨过,户口也落在拉萨了。
现在的八廓街上只有两家真正尼泊尔人开的商店,另一家的老板曾是夏帽嘎布的伙计。热特纳回忆,八廓街尼泊尔商人最多的时候有一百多家,但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现在做这一行的人太多了,生意大不如以前。可是我不想放弃,这个店应该开下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退休。我想改行做别的生意,全部卖最正宗的尼泊尔商品,吃的、穿的、用的都卖。”热特那的伙计是一个日喀则小伙,这位伙计对老板的雄心壮志有些不相信,在一旁嘲笑。可是热特那很认真,“我还要开分店,上海、北京都要开。”
离开八廓街,其实尼商的影子在拉萨到处都能看到,小到一盒熏香,大到每天空运自加德满都的鲜花。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详细]
这里是八廓南街西段,也是传统意义上八廓街的最后一程。晋美的甜茶馆所在的小巷附近,上世纪初曾经是靴子、皮革市场,拉萨城西几十公里外的堆龙德庆县的鞋匠在这里给僧人做僧靴,相隔不远是锅碗瓢盆陶器市场。
现在,他的甜茶馆附近最多的是康巴人开的古玩店、旅游纪念品店。转经的人很多都在他这里喝杯甜茶,离开八廓街回家。
晋美是18岁参军的。晋美的老家在农村,那是1986年,大家过得都还不富裕,能到格尔木市参军,对晋美来说,那意味着顿顿都能吃饱饭。
晋美所在部队是输油管线团,看守输油管线的3年是晋美最美好的时光。那时候,青藏铁路还没通车,格尔木是一个号称西藏“小香港”的大城市,当兵出去时间很少,每次出去都能看到很多他之前没见过的新世界。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晋美退伍了。20出头的晋美第一次面临人生的抉择:回老家,种田放牧,当个村干部;还是留在拉萨,过继给没有子嗣的姑姑?见过了格尔木繁华的晋美选择了留在拉萨,跟着姑姑一起过。姑姑没有正式工作,晋美背起箩筐到龙王潭(宗角禄康)公园卖起了凉粉。龙王潭在布达拉宫后面,转经的人从这里经过,吃一碗凉粉、炸土豆是跟着爷爷奶奶转经的孩子,童年里幸福的记忆。
甜茶出现在拉萨的时间并不久,是一百多年前英国人带过来的习惯。因为现在家家都卖甜茶,拉萨街边的藏式小餐馆都被叫作甜茶馆,其实他们不仅卖甜茶。在龙王潭里摆了两年小吃摊,晋美被迫转行开起了甜茶馆:龙王潭改造,不准小吃摊进入。晋美的甜茶馆在八廓街最西端,一开就是十五年。
小吃摊摆不成了,晋美和姑姑商量着开一家甜茶馆,为了选个好地段在家等了差不多一年。晋美看中了八廓南街西端,古玩城附近的一家小店。“八角街(八廓街)人最多,转够了回家来这里喝茶、吃饭的人肯定不少。”摆了两年小摊的晋美从大头兵变成了精明商人。
甜茶馆开起来了,上世纪九十年代这十年里,晋美经历了常人的悲欢: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拉萨本地的姑娘,结婚了;姑姑年迈重病,去世了;大儿子出生,3岁多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小女儿出生,妻子生病去世。姑姑、妻子、大儿子相继病逝,晋美对这些苦难轻描淡写,不愿再提。之后,晋美与小女儿琼拉相依为命,于是从日喀则老家把妹妹琼达接过来帮忙,琼达还带了两个同乡过来,小小甜茶馆又热闹起来,感觉像一家人了。
这些年里,晋美成了地道的拉萨人,每天来喝茶的老主顾总要聊一些拉萨的老事、新闻,晋美不忙了总笑眯眯的在一旁站着听。客人多了,他和妹妹分工干活。晋美的茶馆和别的有一些不一样:老板是男人,所以干的都是重活、累活;服务员是亲人或老乡,接待顾客的时候都把自己当成主人;店里大多是老主顾,有很多人十多年来一直在他这里喝茶。
1997年,康巴汉子安青带着老婆白玛珍刚到八角街摆摊的时候没有本钱,一个铁箱子里放些女人饰品、生活用品之类,就放在八角街上摆着卖。中午饿了,安青就在晋美店里叫碗藏面,下午提铁箱子回家不方便,便把东西寄放在晋美茶馆里。每天几次见面,两人关系还不错。如今已是古董大老板的安青不愿提起这段往事:我两个儿子都在拉萨八中上学,租的房子很宽,冰箱、电视啥家电都有!
晋美笑着说:“别看他有钱了,每天还得喝我的甜茶!这样那样的人,故事太多,一个甜茶馆里的事,你一本书都写不完。”[详细]
往期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