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社会主义研究》2011年第6期，作者：焦佩 戴轶，原题：《韩国政治民主化历史进程中的美国因素》

对于韩国的政治民主化，许多人认为是个奇迹：韩国在短短的数年间完成了民主政治建设。这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实际上，韩国的民主化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并且有其特殊性。处于中、美、俄、日四强中的韩国，如果不考虑国际因素对其民主化的影响，特别是美国因素的作用，就不可能从完全意义上对韩国民主化进行解读。

一般来讲，民主化属于国内政治的研究范畴，是一个国家政治发展的内部课题，但是，国际因素也对一国民主化的过程和模式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其中“占领统治效果”尤为特殊。所谓“占领统治效果”是指一国被他国占领后，占领国在该国推行政治民主化，是一种外来被动的效果，人们对此熟知的是日本、德国的民主政治道路。其实，这一模式同样也能解释韩国的政治民主化的历史进程。

一、美国的民主扩散战略引导韩国走上政治民主化道路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在世界各地致力于扩散美国式价值观和政治制度，认为其民主制度和理念具有普世作用。被美军占领的韩国，自然成为美国扩散民主的试验田，韩国的民主化在强大的外国势力支配下起步。美国把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现代教育体制、宪政、人权、多党制、普选等等制度和理念一揽子地引入了韩国。美国主导的韩国政府从建立初始就召开制宪会议，宣布不分阶级、性别、地位赋予每个韩国人选举权。但是，才摆脱殖民地境遇的韩国，拥有的只是过去朝鲜王朝的封建专制统治历史，对于民主政治的运行没有任何经验。美国式民主对韩国国民来说太过陌生，这种陌生感甚至使他们不知所措。社会基盘与政治制度之间的跨度，注定了韩国的民主化必将走上早熟的道路，也注定了其必将为此早熟付出代价。

李承晚政府是一个依靠美国经济和政治全面支持而运转的政府，不得不被动接受美国所安排的政治制度。但是，旧有的官僚衙门、封建专制统治传统，使李承晚政府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集权统治的道路。1952年，李承晚发布戒严令，强行修改宪法，把总统产生方式改为对自己有利的公民直接选举形式。李承晚第二次连任总统后，为了能继续其总统生涯，再次要求议会修改宪法中不能三次连任总统的条款。由于赞成修宪的议员没有达到法定的三分之二，李承晚就采取四舍五入的做法，强行宣布修宪。1958年的总统选举中，李承晚逮捕了竞争对手曹奉岩，操纵司法裁判，将其处以死刑。1959年李承晚修改《国家安保法》，并以此大肆逮捕众多媒体人士和在野政治人，强化自身权力。李承晚政府对民主制度一再践踏，最终韩国的民主只剩下了国民普选。

对李承晚政府的反民主行为，美国政府因一时找不到其他合适人选，又加上李承晚政府对美国的反共战略积极配合，所以一直采取了沉默态度。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1960年的选举丑闻被揭露。“3·15选举丑闻”被揭露后，学生走上街头进行大规模示威游行。美国政府表示“对违反自由公正选举原则的丑行表示遗憾”，美国驻韩大使也数次前往李承晚官邸，转达学生街头示威的现况，并敦促李承晚引咎辞职。这些都鼓舞了韩国民众的斗争士气，成为“4·19民主化革命”胜利的先决条件。

“4·19革命”以后，新产生的张勉政府无法有效维持社会秩序，学生运动继续高涨，并打出“南北统一”的口号，使美国对韩国政府能否执行反共任务产生怀疑，导致美国政府对此后朴正熙发动的军事政变采取了默认态度。靠军事政变上台的朴正熙政府在美国政府的敦促下，制定了新宪法，重新进行选举，完成军事政府向民选政府的转变。1963年，朴正熙以13万票的微弱优势领先于对手伊浦善，当选为总统。此后，朴正熙通过各种手段强化自身权力，并打算终身集权。面对离民主主义越来越远的朴正熙政府，美国从开始的支持转为放弃。卡特总统期

间，美国多次对朴正熙政府的侵害人权政策表示不满。1979年6月，卡特总统访问韩国时还亲自忠告朴正熙应该尊重人权，恢复政治民主，甚至威胁人权问题得不到改善美军将撤出韩国。在美国的支持下，以金泳三为代表的在野政治人士更加积极地参与“倒朴”活动，最终，频繁与驻韩美国官员接触的朴正熙亲信金载圭暗杀了朴正熙。

朴正熙死亡后，全斗焕和卢泰愚通过军事政变掌握了政权，并希望继续朴正熙时代的“维新政体”。但民主意识觉醒的韩国各阶层国民不再允许这种独裁政体继续下去，1984年以后，各地成立的民间社团数量暴增，1986年在野势力联合成立了新民党，开始动员大众参加到民主斗争中来。在1987年全斗焕宣布将继续7年的独裁统治之际，愤怒的人群开始走上街头。全斗焕政府试图再次使用武力对示威人群镇压，美国政府迫使全斗焕放弃了动用武力的计划。美国驻韩大使劝告全斗焕政府与示威人群进行对话，转达了里根总统反对武力镇压的亲笔信。6月23日，里根总统又派特使直接给全斗焕转达意见，表示美国反对任何形式的武力镇压，敦促韩国政治和平实现向民主主义的转化。美国国务卿舒尔茨也表示韩国应该以民主方式，通过持续对话的途径，实现政权交替。美国参议院的一些议员，甚至提案在韩国实现自由公正选举之前对韩国进行经济制裁。“6·29革命”最终取得了胜利，新上台的卢泰愚政府在各方压力下修改了宪法，恢复了总统直接选举制。韩国的民主化运动至此告一段路。

综上所述，韩国的民主化进程与美国的对韩民主输出政策是密切相关的。正是出于美国的压力，战后的韩国才制定民主宪法，推行普选制度。也正是由于美国的干预，韩国的“4·19民主革命”和“6·29民主革命”才取得了胜利。可以说，韩国的民主化是占领统治效果的典型例子。但是，任何影响民主化的国际因素，只有在该国国内因素真正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才能起到实际作用。所以，战后韩国市民社会的不成熟，使这种输入的民主制度一再反复。玩弄宪法于股掌之间的李承晚政府，因无法维持社会秩序而倒台的张勉政府，靠军事政变上台并推行独裁反而在前期受到国民支持的朴正熙政府，都成了韩国民主化过程中的特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