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1+1]谁？来监管安全！(20111115)_新闻台

>>>本期文稿

主持人（白岩松）：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

我们首先来看一幅漫画，可能看漫画第一眼有点搞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逻辑关系？在一个在建铁路大桥上面像灶台一样站着一个厨师，在那掂大勺，还写着“承包施工”的字眼，这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

这两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人们发明了一种完全不搭边的句式，成为恶搞常用的句式，举一个例子，“不想当出租车司机的球员就不是一个好记者”，完全是几个不搭边的逻辑关系建立在一起，形成了恶搞黑色幽默的效果。但是在面对刚才的漫画以及漫画背后的新闻事实，在这两天人们却经常用这种仿佛缺乏逻辑恶搞的句式来形容，这句话就变成了“不想修铁路的厨师就不是好骗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逻辑关系？来，一起看一下。

中铁九局作为宇松铁路项目的施工总承包单位，对这起质量事故和严重的违法分包、转包问题负主要责任。责成其对事故涉及的16个墩台全部返工，并承担直接经济损失的90%，对其在全路范围内承建的在建工程停工整顿，取消其一年铁路建设工程投标资格。

一条宇松铁路或许对中铁九局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他们在这条铁路上犯下的错误却有可能让这家大公司付出沉重代价。除了相关责任人被处理，在铁道部发布的吉林省宇松铁路严重质量问题查处结果中，中铁九局还被取消了一年的铁路建设工程投标资格。

主持人：经查，媒体反映的合同诈骗，工程违法分包、转包，工程质量问题等属实，是一起典型的工程质量重大责任事故。

要不是被媒体曝光，宇松铁路存在的问题就有可能以另外的方式爆发。铁道部发布的通报说，媒体报道后，铁道部迅速组成联合调查组，经过20多天调查，认定在建的靖宇至松江河铁路是一起典型的工程质量重大责任事故。通报说，“中铁九局作为此铁路项目的施工总承包单位，负主要责任；沈阳铁路建设监理有限公司作为此项目的监理单位，负重要责任；沈阳铁路局宇松铁路建设指挥部作为宇松铁路建设项目的建设管理机构，负重要责任。”而铁道部的调查报告，也证明了之前媒体的报道符合事实。

赵庆祥（施工人员）：我等第二车送到现场以后，他们就用铲车往根基处（填渣），那个基处大约有六七米深的基处，用铲车往里填渣。我拉了有七八车，他填进去了，填进去总共是填了两个（桥墩），我亲自看到的是两个。

三座大桥，16个桥墩，记者在现场的发现触目惊心，设计是混凝土浇筑而成，但是现场施工队却在桥墩中添加了大量毛石和废渣。而在隧道建设中，大量劣质防水材料被使用，新止水带还没发挥作用就已经出现了裂缝。

主持人：铁道部要求，中铁九局对质量问题严重的头道松花江2号、3号特大桥全部返工处理，对宇松铁路全线安全质量进行排查整改，沈阳铁路局派出工作组进入宇松铁路项目，对全线所有路基、桥梁、隧道进行全面检测，对于所有合同进行检查梳理。

回顾两年前，这条铁路的开工仪式可以说是轰轰烈烈。在靖宇县举行的建设动员大会上，除了有关领导致辞，中铁九局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张润文也在开工典礼上作了发言。资料显示，宇松铁路被铁道部和吉林省列为部省协议项目，属于吉林省重点工程。但是这条长70公里，投资23亿的铁路工程为什么出现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呢？

主持人：当这个事情出来，后来演变成了“骗子承包，厨师来施工”的标题，当然这只是一个形象化的比喻，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这个事情怎么展现在公众的面前？最初由于几个有良心的农民工举报，其实举报背后也有一定因素，据媒体报道有欠薪行为存在，在查欠薪过程中这个链条慢慢被拱出来了。

10月20号，媒体给予了这件事情以曝光，到11月13号，可以说时间很快，刚过去20多天铁道部就给予了处理，而且上来一句话就是“媒体报道属实”。首先可以谈一谈，《中国青年报》评论员曹林说，说一句“媒体报道属实”，天塌不下来。相反，一味遮掩问题才是部门形象致命的伤害。铁路部门这一次非常清醒，应该和媒体站到一个壕沟中去对付腐败这个共同的敌人，而不是与内部作奸犯科者为伍，把记者当敌人，把媒体的报道当对立面。20多天，从媒体报道迅速变成了铁道部这样的处理，可以说速度比较快，而且也感觉这样的力度是应该的。

不妨做一个假设，如果这个事情没有欠薪行为的存在，如果没有农民工举报，没有媒体报道，没有展现在公众面前，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有一天我们是坐在火车上，最后甚至是以人们的生命作为一种检测，来看出这个工程的问题呢？说到这的时候一身冷汗，幸亏这个事情曝光出来了。

现在来了解这个工程究竟是什么样的工程？是“靖宇至松江河线工程”，简称“宇松铁路项目”，线路全长74.1公里，按国家二级标准设计，总投资23.1亿元，项目建设期30个月，而且是吉林一个重点工程。可是作为重点工程，按理说大家都觉得监理很规范，但是依然还出现了问题。

承包链条，在工程转包示意图上，沈阳铁路局，中铁九局作为总承建商，法律规定不能再有接下来的箭头了。但是不仅有，而且出来一片，有江西、湖南、河南、福建，而江西昌厦公司又转到了农民工队伍，也就是“厨子”出现在这样的队伍中。其实在这个链条里又出现了话锋一转的概念，在江西昌厦公司里，人家说“我们没有签这个合同，是别人冒充我们的公章给签的”，于是这个事情又变得非常复杂。接下来继续沿着这样的链条走进这个工程。

赵庆祥：这种火车就是建成了，没有人敢坐，怕在上面晃荡倒了。

面对自己参与建造的宇松铁路，这位货车司机说出了实话。而宇松铁路的质量问题，事实上在记者前去采访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村民（吉林省抚松县胜利村）：这个原来按图纸设计是1800立方的混凝土，结果他买了1600立方的混凝土就灌满了，所以他填了起码得200来立方石头。

此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施工人员，还向新华社记者展示了一段用手机拍摄的施工现场画面，这段视频显示，铲车正在向巨大的桥基础坑内添加大小不一的石块。对此行为，每一个桥梁专家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吉林省某建筑设计公司设计师：在钻孔灌注桩里面如果违规填加碎石，或者是填加其他粒料，会影响整个桩基结合。如果一旦桩基断裂，无法承受上部结构和墩身的重力，轻则的话就会发生沉降，然后整个桥面系发生变形，重则的话就是桥面系坍塌。

面对一条重要的铁路线，赫赫有名的中铁九局为什么会建设出如此低劣的工程，为什么公然采取偷工减料和违规使用劣质材料的做法。工程承包人员透露，原来这几个桥墩的施工方早已不是什么中铁九局，而是几个根本没有任何专业资质的施工队。

郑伟（宇松铁路胜利村隧道施工队）：承揽以后，因为当时单价特别低，我也不愿意做，我说这个价格太低了，干不了。万刚（江西昌厦经理）告诉我，这不是最终标价，最后最终价格还会涨上去的，这个价格谁也干不了，谁干谁都赔。

郑伟透露说，2009年6月，沈阳铁路局对该项目进行公开招标，中铁九局集团有限公司中标后，便将这一工程分割为多个标段，分包给了多家建设公司，其中江西昌厦建设工程集团公司又将工程转包给了几个毫无资质的施工队，作为承包人，郑伟还告诉记者，江西昌厦建设工程集团公司本身也没有相应的施工资质。

郑伟：我也上网去查，我一看江西昌厦，确实有这个公司，但是他没有桥隧资质。在我的工程款当中，他没直接给我拨工程款，我就对他产生怀疑了，我说这样的公司我用的话，我将来不得吃亏嘛，工程刚干到200多米就这样了，所以我就把他给举报了。

除了郑伟承包的隧道，负责投到松花江2号特大桥的吕天博施工队，负责3号特大桥的张维兰施工队都没有相应的桥梁建设资质。

郑伟：我跟九局的领导也说了，我说我施工队没有资质，我上哪弄资质去。九局孙书记当时跟我承诺说，你施工队可以没有资质，但是我们九局有资质，等过了年我们帮你找。

主持人：“施工队你可以没有资质，过了年我帮你找”，这话让你听着是不是脊背发凉。

其实刚才短片开始的那句话让我特别有感慨，工人说了一句话，“这桥要建成了谁敢坐这个火车”。在一前一段时间，做染色馒头的那位人士也说过一句话，“这馒头我是不吃”，我想往奶粉里放三聚氰氨的人员，这样的奶粉他也不吃。每个人都知道这在害别人，但是却让他在自己这块放松，出去了，只不过自己不吃、不做而已。我们是原告，但我们恐怕也是被告，在这一点上也许是题外话，但也是题中的应有之意。

在整个链条过程中，并不是到了10月20号，记者报道了这个事情才出现，而是在之前就已经露出了很多马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主要负责单位完全以掩耳盗铃或者说明知道有问题，但是还是让它过去了。

新华社报道，记者先是从中铁九局2011年1月26日的一份文件中看到这样的说法：“由于中铁九局宇松项目部在劳务分包资质审查时把关不严，导致江西昌厦建筑工程集团公司在无隧道施工资质的情况下，承揽了隧道施工任务。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是知道的，知道为什么不管呢？

接下来再看，在7月份有过一个《处罚决定》，文件称，“江西昌厦公司，由你公司负责施工的头道松花江3号特大桥工程，在灌注C35混凝土时，擅自用吊车挂吊斗向浇筑的混凝土中添加块石，严重影响基础混凝土强度……情节恶劣，后果严重”，并在最后作出处罚1万元的决定。把1万元跟这个来作对比，严重影响基础混凝土强度，情节恶劣，最后只罚了1万元，而且还继续在进行施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时候大家会担心，工程开始多了，我们在扩大内需等等，会不会萝卜快了不洗泥呢？听听工程院院士王梦恕如何评点？

王梦恕（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交通大学、土木建筑工程学院教授）：每个局的任务量比较大，它干不下、干不完，这是原因之一，它感到标价比较低，就转包给别人，要拆了给包工队，它要赚钱的，不是特意推荐，他（承包商）肯定在材料里偷工减料，在工艺上简化，这是坑人。再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当前的一些领导，一些品德比较差的领导，想通过这个捞钱。转包中间必有腐败，企业倒霉，企业现在什么也拿不到。

主持人：11月13号，铁道部对这样的行为进行了严肃处理，该撤职的撤职，该清退出去的清退，甚至让中铁九局未来一年没有招标的可能，一万多的职工都要进行陪绑。但是到了这，铁道部也在强调，他只能是在铁道部的职责之内来进行处罚，但是这两天也注意到媒体上包括公众的声音，更多在关注的是仅仅有内部的处罚是不够的，如何司法能够介入？这里究竟会有多少应该是法律去严管和监管的事情？听听法律专家如何说？

张平（律师）：（中铁）九局作为一个单位，我认为它涉嫌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就这么一个罪名，因为什么？这个罪名是指建设单位、设计施工单位、工程监理单位违反国家规定的，降低工程质量，造成重大安全事故行为，有这个行为就涉嫌这个犯罪，这是单位犯罪角度。

还有单位中铁九局的领导，我们认为涉嫌玩忽职守。玩忽职守就是说国家工作人员玩忽职守，导致了国家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有这个行为也可以构成这个罪，他们这个行为肯定涉嫌玩忽职守罪。

再一个，这里肯定也涉嫌受贿这方面的犯罪，但是现在没有资料（证明），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再有就是没有资质的去承包，可能会出现一个厨子来承包铁路工程，涉嫌合同诈骗的问题。

整个来说，从中铁九局、施工单位、监理方面，各个方面来说都有可能涉嫌一些犯罪。

主持人：在铁道部的处理决定里有一句话，“根据隶属和管理权限，对中铁九局相关领导及相关责任人交由其上级主管部门中国铁路工程总公司依纪严肃处理”，这是在铁道部的权限之内。

我们不妨会想起足球在前些年这样的演变过程，“黑哨”、“打假球”的行为非常肆虐，如果仅仅在足协或者体育总局的范围之内，打却打不绝，但是司法介入了一下子敲山震虎，迅速整纪了整个足球场上的风气。面对承包，面对大的基础工程出现这样的问题，在铁道部的权限内进行了处理之后，法律又该如何跟上，更重要的是如何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接着往下看。

本月13号，铁道部在查处结果中认定，之前媒体所反映宇松铁路存在的合同诈骗，工程违法分包、转包，工程质量的问题属实。

事实上，工程违法分包、转包现象已经成为建设领域的毒瘤，媒体多有报道。就在今年4月，铁道部曾召开会议，要求对铁路系统内部工程层层转包和招投标过程出现大量的潜规则等问题严肃查处。在会上，铁道部副部长卢春房表示，“铁路建设中的一些问题表现突出、性质严重，到了不整不行、非整不可的地步。查处要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翻箱倒柜、全面覆盖、不留死角。”就在这个会议两个月之后，6月媒体又曝出了问题。

主持人：近日有群众反映，在建的宁杭高铁被一家施工企业使用了“瘦身”钢筋，记者随后进行了调查。

群众反映，计划于今年年底完工的宁杭高铁项目工地，有人人为地将钢筋“瘦身”后，用于宁杭高铁建设项目的护栏之中。记者调查发现，在名为中铁四局、宁杭客运专线第六分项目部的钢筋加工点，工人们将成卷的钢筋放入拉丝机内，通过模具可以任意控制钢筋的“瘦身”比例。

工人：这个原本直径应该是8毫米的钢筋，它只有6.80毫米，这根箍筋的直径我们再来量一下，只有5.80毫米。

媒体报道之后，相关部门迅速介入，相关护栏被全部清理。此外，审计署的多次审计也在不断发现问题。

2011年3月23号，审计署公布对京沪高铁的审计追查结果。结果显示，京沪高铁存在七大问题，个别施工单位及个人转移挪用公款和建设资金1.87亿元。

看看眼下，有媒体称，“中国正迎来近三十年来最大的铁路建设高潮。”

主持人：“十二五”期间，我国铁路建设继续加快推进，新线投产总规模达3万公里，安排铁路投资2.8万亿元，全国铁路运营里程将达到12万公里左右。与“十一五”相比，铁路投产新线增长87.5%，完成投资增长41.4%。

作为“十二五”期间的重点建设领域，铁路工程建设质量到底如何举国关注。

主持人：在这件事情当中，我听到有人这样议论，听到这种议论的声音也有一些担心。说这个工程实在是太糟了，往里面扔碎石、石块等等，如果要是建筑质量很好也就过去了。其实这是目前在我们的社会环境当中非常可怕的一种纵容，因为法律明确规定，在《合同法》上不可以进行这样的转包，即便转包了之后把这个工程质量建得非常非常棒，也应该严打，因为已经违法了，不能因为质量建好或者建不好就有区别对待，这样我们才能更严格地进行监管。

对于这件事，《长江日报》评论员杨于泽说，工程腐败一直是社会的一个心病，大家心知肚明，人人喊打，但要抓住腐败的把柄也不容易。现在宇松铁路工程被抓了现行，按理应该祭出国法，严厉追究法律责任，以收杀鸡儆猴之效。工程腐败之所以猖獗，原因在于腐败的收益巨大，足以诱使胆大者甘冒风险。现在主管部门对涉事者撤职了事，司法不闻不问，显示腐败风险极小而收益极大，这绝对是给有心冒险者进一步壮胆。

虽然标题叫“厨子”或者是“骗子”，但是真正要管的是很多领导、很多决策，要在制度上真正让所有的人都能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