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着过？还是……_新闻台

　　我的表弟，我常跟人提到的那个总跟我打嘴仗、小我一岁的大表弟，在上个周四，突发大面积心梗，骤然离世。

　　上海的表姐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给刚做完膝盖手术的猫爸煮面，举着电话，半晌无语，面汤与我的泪水一起溢了出来。

　　这之后的每一天，很多时间里，我眼前来来回回晃动着表弟那张总是快乐的脸，还有他吃饭时盯住一盘自己喜欢的菜，不错眼珠地一口气吃光的画面，这个活得不羁的人，连死亡的方式都那么任性，短短的几分钟，手都不挥一下就绝尘而去，让人在悲伤之外，也不乏羡慕。

　　表弟去世前的几天，在父母家中对告诫他注意健康的老两口笑着说：没事，大不了就是个死嘛，我这个人不怕死！在表弟看来，与其活得小心翼翼毫不自在，还不如不活。多年来他在自己不怕死的豪言壮语鼓舞下，无视年龄和各种不正常的身体指标，一意孤行地放任着自己。

　　表弟的离世，让我再次面对很多年来我时常想到的一个问题：我们是该由着性子逍遥自在地活，挥霍着过，还是将人生划分为阶段，严谨理性按部就班地匀着过？

　　依照我“瘾君子”的本性，我会选择前者。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过那种混杂凌乱不受拘束的生活，抽烟，喝酒，熬夜，肆意吃喝，满心期望就这么一直过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但事实上我并没那么做，确切地说进入中年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注重饮食健康，保证运动量，限制烟酒，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有大肚腩、走路呼哧带喘、晚年因为病痛而生不如死丧失尊严的女人。

　　比较起那种把日子过得丝丝入扣、靠谱到无趣的人，我更喜欢那些活得浑然忘我、过得有今儿没明儿的人。我得承认我的这种喜欢具有残酷的一面，我欣赏的仅仅是他们今天的放纵，我无需对他们的明天负任何责任。

　　说自己不怕死的表弟，貌似用他的行动实践了自己的无畏，但我相信实情并非如此。他不是不怕死，而是他压根儿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死。因为我知道，即便他豁得出去自个儿，也豁不出去深爱他的年迈双亲、一向依赖他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

　　这便是我想到的另外一个问题。以我们从小摸爬滚打混战过的友情，我知道表弟用各种嘻哈逗乐遮掩了很多内在的纠结，那是任何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都绕不开的各种麻烦。而在他真实的内心里，却躲藏着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这个未成年的孩子以种种恶作剧来反叛社会的规则和成人的教诲，并且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直到耗尽弹药和能量，呼吸戛然停止，游戏结束。

　　我哥哥代表我们全家到上海与众多亲友一起为表弟送行。他跟我说，这天是表弟的儿子18岁生日，他从美国赶回来，在葬礼上为父亲致悼词，出人意料地从容和成熟。哥哥说完，又给我补发了一条短信：那家伙躺在那儿特别安详。我回复说：因为这小子一点罪也没受啊。

　　我相信，如果让表弟再活一次，他照样会过这种放任的生活，即便知道会中途退场，因为像我这样已经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的人，也依然喜欢在某个狂欢的夜晚让自己毫无顾忌地放纵，然后在喝得眩晕时快乐地想，生命就此结束也无妨。

　　生存还是毁灭，永远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