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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九月，国家五部门联合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手机网站集中清理整治行动，在这次整治行动中，手机网络中存在的多家淫秽色情网站被关闭。然而记者调查发现，现在利用手机仍然可以登陆色情网站，为何严厉打击下，淫秽色情内容依然活跃在手机网络，在手机色情网站背后，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呢？
解说：2009年4月，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网警支队在工作中发现，郊区某网吧连续几天都在后半夜同一时段上传大量的图片和视频，这种行为有悖常理。
江春傲（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网监支队 支队长）：我们在工作当中发现了有些大量的数据包，往一个目的地传送，然后我们就怀疑这个数据包是有问题的。
记者：你们怀疑什么？
江春傲：有可能是一种非法的网站。
解说：可奇怪的是，当他们用电脑上网登陆这些网址的时候，网站却无法打开。
江春傲：反复试都打不开，那么这个时候我们才想到很可能是一个手机的WAP网站。我们在用了具有上网功能的手机再去打开的时候，就打开了。
记者：打开之后看到的是什么？
江春傲：打开以后就看到里面有一些淫秽色情的图片，小说，都是这一类的东西。
解说：江春傲所说的WAP网站是指一种无线应用通讯协议，也就是说WAP网是只能用手机浏览的网络系统，和我们所说的用电脑浏览的互联网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网络系统，而且WAP网和互联网也不能互相连通。4月14日，金华警方决定成立由网警部门牵头的专案组展开侦查，代号409。
江春傲：接下去调查，我们就要确定这个范围，有哪些人参与了其中，他是牟利的，还是出于其他目的，就是围绕这些工作来做。
解说：金华网警支队在勘察后发现，他们监测到的手机数据集中传输的现象十分普遍，而且疑点大都集中在金华郊区的乡镇一带。
江春傲：我们发现他不仅仅是经营他一个网站，而且他有至少是十几个网站，然后我们再把这个网站这些数据收集起来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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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分析的结果呢？
江春傲：也就在那个乡镇的那一带，有二三十个人都在参与。
解说：网警们发现，这些参与的人一般用QQ群联系，他们之间互不见面，有什么收获和信息也都在QQ群里交流。
江春傲：他们经常一起交流技术问题，比如说他最近做了个什么站，这个站就是通过什么途径能够尽快地提高访问量，还有这一个星期收入有多少，都是讨论这些问题。
解说：进一步调查后，警方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这些人的年龄段在20岁到25岁之间，涉案的手机色情站点有100余个，这让专案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江春傲：可以说每过一个星期情况汇总，都会有新的人员出现。
记者：这个频率增加幅度有多少？
江春傲：最终从开始发现是23个人，到第二个星期将近30个人，到第三个星期，我们发现他已经超过三十几个人。
解说：经过一个多月的侦查，409专案组完成了对多个淫秽网站的远程取证，对其中的17名重点嫌疑人的五处上网场所进行了实地勘察，专案组觉得收网时机成熟了。
记者：从你们自身而言，在对这个案件的侦查过程中，难点和阻力在哪儿？
江春傲：一个难点技术层面上的，就是说要确定范围，因为他这个，后来看了一下，嫌疑人在本地他大量地服务器在外地或者主要在北京。第二点难点就是取证的问题，最后一个难点就是抓捕的问题。
颜超成（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 副局长）：为什么我们要和北京统一行动，北京那边把服务器断掉把他取证掉，那我们这里就主动了，我们北京现在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北京有六十多台服务器和我们这边有关系。
解说：由于案件涉及金华六个县市区，共37名嫌疑人，他们彼此之间又互相熟悉，抓捕时一旦方法不当，则很容易打草惊蛇。经过部署，409专案组决定于5月14日上午9点整在北京、台州、金华三地同时展开抓捕行动。
“409案”抓捕行动一直延续到5月22日，共刑事拘留嫌疑人40名，扣押涉案服务器硬盘及电脑共106块，银行卡31张，涉及金额超过百万元。经过审讯，一条缜密的利用手机WAP网链接淫秽网站的利益链条浮出水面。犯罪嫌疑人施凯源和郑方华就是手机淫秽网站的站长。
记者：别人是怎么给你介绍进入这个圈子的？
施凯源（犯罪嫌疑人）：他们钱好挣。
记者：怎么给你讲的？
施凯源：说这种网站钱也好赚，来钱快。
记者：什么网站来钱快？
施凯源：这种色情网站。
郑方华：感觉他们好象很轻松，反正想想也是附带嘛，就是带着做一下，也不想有多少收入，或者是怎么样的，随便反正就当副业一样，这样先做着玩，就这样先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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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其实，在金华警方侦破409案的同时，北京的中科院博士李强也在关注并调查手机淫秽网站的情况。早在半年前的一天夜里，李强的手机上偶然间收到了一条短消息。
李强（中科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 博士）：我当时就没在意，因为短消息很多，然后呢我过了大概有十几天吧，我3月20日换张卡，发现一个没读的短消息，打开一看是一个淫秽网站的链接，直接就说有个空姐怎么怎么的，然后我打开以后一看是淫秽网站。
解说：李强觉得有些蹊跷，自己的手机怎么会轻易地就能通过无线网链接上淫秽网站呢？他对这些网站仔细做了一番研究后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的秘密还远不止一两条链接这么简单。
李强：你看我当时发现了4个网站，然后从4个网站引出144个网站，然后从144个网站我再搜，搜到4798个网页，再查到某个人拥有上千个网站，这是非常庞大的组织。
解说：如果一个人就可以拥有如此大量的淫秽网站，那这事情非同小可。
李强：如果说等到手机网络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真如林则徐所说的，到时候就是说，国无可用之兵，无可充饷之银，那个时候就晚了。
记者：您偶然发现的，刚才您用的词是一个泛滥，从偶发到泛滥，您觉得这个时间会不会很长？
李强：我觉得这个时间可以说会很短。
记者：怎么做这个判断呢？
李强：因为这个里边有着一个巨大的利益，但利益驱动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投入这个行业去。
解说：手机淫秽视频如何成为了一个行业？这其中巨大的利益是怎么产生的？整个利益链条又如何衔接和运转？让许多人都冒着风险投入运作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产业呢？
解说：面对如此大量的手机淫秽网站，令人疑惑的是，这些网站都是免费浏览的，那么这些手机色情网站究竟从哪里获利？背后的利益链条又是怎样的？记者从这个利益链条的最底端手机色情网站开始调查。
记者：你能告诉我你的这个网站的盈利模式是怎样的吗？
郑方华：这样一个网站客户进去，点击，它会提示你比如说这是一个扑克游戏，一个麻将游戏，下载了这些游戏之后可以从中获得提成一样，广告商手上拿这些游戏代码，放在上面客户下载了，从中拿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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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郑方华：我们从广告商手上接到一个广告，下载一个给我们多少钱。
解说：手机淫秽色情网站的盈利来自于广告，那么手机色情网站究竟是如何获得这些广告的呢？
江春傲：你比如说一个手机网站做好了以后，它必然面临一个推广，怎么来推广。有些广告联盟会帮它推广。
解说：手机淫秽网站要寻找广告放到自己的网站上，就需要广告联盟的帮助，并从它那里获得盈利。于是，广告联盟就成为手机色情网站利益链条中的第二个环节，广告联盟就像房产中介，它的直接作用是帮助手机淫秽网站找到合适的广告主，再由广告主在手机网站上投放广告推广自己的产品，并付钱给广告联盟，广告联盟再付钱给手机淫秽网站。所以，广告主是手机色情网站利益链条的第三个环节。在浙江金华的案件中，小王就是一家广告联盟的盟主，目前被取保候审。
记者：你所在的广告联盟的规模有多大？
广告联盟负责人小王：不大，几个人，大概五六个人样子。
记者：这个广告联盟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小王：它是联合着很多站长去跟广告主谈广告合作，他的作用就是保证站长的收入，广告主一般都是一个月结算一次佣金，但对于无线互联网，有很多个人站长他们的资金周转是支持不了一个月的，他们也希望能够有一个平台，能够间接地为他们提供更加频率更高的一个结算。联盟一般都是周结算，一周结算一次，那很多站长就愿意接受，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他的收入风险就降低了，不会出现一个月之后不给钱的这种情况。
解说：在调查中记者发现，在手机淫秽网站上，广告主投放的大部分广告都是移动增值业务提供商SP投放的。SP，是英文“移动互联网服务提供商”的缩写，它为手机用户提供打电话功能以外的更多服务，比如我们最熟知的彩铃、彩信图片、新闻和游戏等等都是SP提供的。而这些服务实质上是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运营商外包给SP的，并代替SP收费，等于是SP从运营商那里获得一条收费通道。然后再把自己的彩铃、游戏等产品投放到网站上去推广，由手机用户点击浏览，并从运营商那里获得收费的分成，显然运营商是手机色情网站利益链条最上层的环节。在这个链条中，手机色情网站获利的关键是通过广告联盟获得广告，那么广告联盟与广告主SP之间是怎样的利益关系呢？
记者：你们这些广告联盟怎么取得这些广告主的信任呢？
小王：这个并不存在信任不信任，广告主是后付费，我们先帮他推产品，推完一个月之后他才会给钱，所以说我们推不出来他不给钱，不存在他给了钱我们推不出来，因为他们不会先给钱，这就是一个问题。
解说：在合作之初，一般都是广告联盟去寻找需要投放广告的SP，要求帮助它们推广。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互相有了信任，有时SP也会反过头来找广告联盟，而广告联盟再去寻找相应的手机淫秽网站投放广告。在这个利益链条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通过广告联盟的中介联系，手机淫秽网站虽然不直接面对SP却可以推广SP的产品，而后获取利润分成。
记者：你们怎么和广告商联系？
施凯源：一个经常上他们的网站，取得客服QQ号码。然后通过联系，进去注册用户，用户名字输入后进去，再取得一条代码，然后加到自己的网站上去，这就是你的。
解说：这里的代码是指手机淫秽网站在申请了一家SP的广告投放之后，这家SP就为网站提供一个自己产品广告的编码，如果有人点击了这条产品广告，就会被自动记录，并由广告联盟付钱给网站。
记者：你们之间有合同吗？
施凯源：没有。
记者：那靠什么来维护这个规则呢？
施凯源：什么都没有。
解说：为了尽快赚到钱，手机网站就要考虑如何让更多的人来点击SP的广告，以获取更多的利润。因此，靠色情内容吸引更多的点击量就成了一些手机网站赚钱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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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事实上色情网站是你们为了获取广告提成的一个幌子和吸引顾客点击的一个幌子。
广告联盟负责人：差不多。你正规的广告去推正规的产品，然后会发现用户量永远是不够的，远远无法满足广告主的要求，那这个时候就要寻求其他路径，他们通过一些比较敏感的一些内容去吸引流量。
记者：你指的不正规是什么呢？
广告联盟负责人：低俗网站。
记者：能再明确点吗？
广告联盟负责人：就是黄色网站。
李强：四个角色。淫秽网站发个消息，诱导手机用户去访问这个淫秽网站，淫秽网站上挂的是移动增值业务的这种链接，当客户点进去以后，就会下载相应这种的业务，下载了以后，像移动这样的运营商就会替SP收钱。收来钱之后，他们几家一分。
解说：经过记者的调查分析，手机淫秽网站背后的利益链条已经十分清晰：首先是运营商把移动增值业务承包给SP，并为SP提供一个收费通道，SP再通过广告联盟把产品广告放在手机淫秽网站上，并提供一个广告代码，手机用户一旦点击手机色情网站上的SP广告，就会被运营商扣取费用。然后运营商再把收取的费用分给SP，SP再把自己的利润所得分给广告联盟和手机淫秽网站，由此整个利益链条的４个环节就实现了赚钱的终极目标。那么，手机淫秽网站利益链的各个环节究竟赚了多少钱？谁又是这个利益链条中最大的受益者？
解说：在由手机色情网站、广告联盟、SP和运营商构成的手机色情网站利益链条中，手机淫秽网站处在第一个环节，那么它们的获利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呢？林海长也是手机色情淫秽网站的站长。
记者：从9月份到网站被查，总共的盈利有多少？
林海长（犯罪嫌疑人）：我的三万来块钱。
记者：六个月的时间？
林海长：对，我个人的。
解说：为了增加手机用户的点击量，手机色情网站不仅在网站上放置大量的淫秽色情内容，它们之间往往还会联合起来，互相提供链接。
记者：靠什么来吸引这些客户进入你的网站下载这些游戏呢？
郑方华（犯罪嫌疑人）：就是靠串起来这样子。
记者：我不明白这个串是什么概念，怎么串起来呢？
郑方华：等于说要是二三十个网站都是相互链接的话，每个网站有固定的客户的话，他会在二十几个网站中都一直这样循环点进去。
解说：手机淫秽网站之间这种联合起来吸引用户的做法，大大增加了点击量，点击量越多，他们的提成也就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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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你们和广告商之间怎么分钱？
施凯源：就比如说一条彩信的，一条彩铃，你用户下载收费是两块钱，我们从中拿到八毛钱。
记者：剩下一块二呢？
施凯源：是他们广告商的。
记者：广告商能留一块二毛钱吗？
施凯源：留不留多少钱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要拿到这八毛钱。
记者：你最多的时候你的这个点击量能达到多少，你的网站？
郑方华：四五万吧。
记者：四五万的点击量在经济收益上你能拿到多少？
郑方华：三四百吧这样子。
记者：从你经营网站到最后网站被查，这一个阶段时间，你的经营收入有多少？
郑方华：六万多元。
记者：多长时间的经营收入？
施凯源：七个多月的样子。
记者：那相当于每个月基本上接近一万块钱的收入。
郑方华：有时候一万多，有的时候就是四五千，三四千不一定。
解说：按照这样的算法，手机淫秽网站站长平均收益大约为每月净收入一万元左右。那么他们经营这些手机网站的成本到底是多少呢？
记者：对于这些WAP网站经营者而言，他们的风险和成本又是怎样的？
广告联盟负责人：成本很低，真正的成本，他们的服务器，一年的成本可能就一万多，他们的域名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一年成本就几十块钱，他们的运营成本基本上没有，就是他个人的一个时间成本在里面，然后还有一个程序的成本，程序的成本不太好界定了，几百块到上千块这个很难界定。
记者：利润呢？
广告联盟负责人：五倍，十倍都有。
记者：整体的维护成本和投入你算过吗？是多少钱？
郑方华：服务器一个月一千多，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记者：也就基本上投资成本在一万元左右。
郑方华：一万多。
解说：在记者调查中，手机淫秽网站的利润率已经高达十倍左右，但它们和广告联盟等下层环节却一致认为，他们自己并不是手机淫秽网站利益链中最大的受益者。
记者：上一层还有更大的利益链，你拿到的是其中的一部分？
林海长：最小的一部分，就任人宰割的，我们这些站长都是任人宰割，都是由联盟分一次钱，SP分一次钱，移动分一次钱。我们都是这样的，最下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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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在这个链条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林海长：移动（运营）公司，这个肯定是移动（运营）公司的。
广告联盟负责人：他是要有指标要求的，你一个月完成不了指标，你一个月就给我做个几万块钱，移动（运营公司）根本理都不理你，你这个规模也太少了吧，一个月怎么说要给我做个几十万，上百万，移动（运营公司）才会跟你合作。
解说：在手机网络色情的利益链中，手机淫秽网站和广告联盟的获利都来自SP的收费分成，那么处在利益链上层的SP和运营商又获利多少呢？按照2007年《移动梦网SP 合作管理办法》规定，中国移动与SP 有三种类型的合作分成方式，即普通型合作、半紧密型以及紧密型合作，应收信息费结算分成比例分别为普通型合作15%:85%；半紧密型和紧密型合作分别为三七开和五五开。一般来说只要用户消费一块钱，其中的八毛五由SP、广告联盟和手机淫秽网站分得，另外的一毛五由运营商取得。除此之外，运营商还有一项收入，就是手机上网的流量费，也就是手机用户上WAP网时根据浏览信息量的多少所收取的费用，目前运营商更多是采取包月收费的方式。
李强：利益是这样的：整个淫秽网站产业链流量费的收入，就是我们说GPRS包月这个是运营商所独享的，对他来说接入的网站量越多，访问量越大，他越高兴，那我钱哗哗地流。
解说：在调查中，记者发现，靠手机淫秽网站获利的不仅仅是利益链条的４个环节。因为建设一个网站，首先需要租用服务器和注册网络域名。服务器是指网络中为各个网站提供数据存储、传输等服务的高性能计算机系统，相当于存放网站内容的仓库。域名则是每一个网站独一无二的名称，在网上就可以很轻易买到。有了域名和服务器，一个网站才能接入整个网络系统，并被上网的人看到。在浙江金华的手机色情犯罪案件中，原北京拓风伟业科技有限公司就是一家为多数手机淫秽网站出租服务器、办理域名注册的公司。
记者：在你租用的这个服务器最多的时候大概会有多少商户？
刘军（犯罪嫌疑人）：大概有三四万，加那些不完全统计可能四万多吧。
记者：其中涉及WAP网站的大概有多少？
刘军：就三十几个吧。
记者：那你们盈利的方式是怎样的呢？
刘军：我们相当于就是说是这种像（中国）网通、(中国)联通这种一线运营商的下一层，我们一般是一种整体的方式从（中国）网通他们这边拿过来一些资源，然后再把这些资源等于说再细分，分成小份，再提供给客户，从中赚取之间的差价。
解说：北京拓风伟业公司的服务器机房设在北京亦庄，金华警方在这里搜查到涉案服务器硬盘62块、涉案计算机硬盘13块。从这家公司的资料里发现，除金华外，这里的服务器为遍布全国各地的淫秽手机网站提供服务。
记者：事实上北京这样一些服务器的租用商，在这个案件中，他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江春傲：他实际上在客观上，就是成为了一个共犯。
解说：租用了服务器，注册了域名，建立一个网站的基础工作就完成了。接下来，手机淫秽色情网站的利益链条就开始运行起来，但在整个利益链条中，层层获利的比例和方式各有不同。
记者：在思考整个环节的这个过程中，你想过为什么会出现像手机色情这样一个泛滥的状况吗？
刘军：这里面必定是有人是获最大利益的，有利益的获取最大者，他们在追求这种利益最大化的时候，他肯定会不顾一切风险做这种事情。
解说：在手机淫秽网络的利益链条中，各环节都赚的盆满钵满，为了获取利益，他们根本不顾手机淫秽网站迅速发展和广泛传播已经和可能带来的巨大危害。那么究竟谁该对此负责呢？
解说：按照手机淫秽网站的建站程序，需要监管的第一个重要环节就是接入，接入就是网站租用服务器、注册域名，再与整个网络连接的过程。目前国内的服务器都是由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电信运营商提供的，那么这些手机淫秽网站的服务器究竟是如何租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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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租用服务器的程序复杂吗？
郑方华：租用服务器的话，直接找客服联系，他也会帮你弄好一切。
记者：你需要提供什么资料呢？
郑方华：当时的话不用提供什么资料。
记者：就那么简单，就可以租给你？
郑方华：他就你钱打给他就行。
记者：他不审核你的一些身份吗？
郑方华：没有。
记者：那对你要经营什么他也不过问吗？
郑方华：不过问的。
解说：按照相关法规，租用服务器、注册域名需要做备案， 2004年公布实施的《中国互联网络域名管理办法》第二十八条规定，域名注册申请者应当提交真实、准确、完整的域名注册信息，但现实操作往往不是这样。拥有服务器的运营商并不直接出租服务器，而是分包给专门经营服务器出租业务的公司，再由它们将服务器直接租给网站，或者再分包给其它出租公司。
记者：对于你租用给谁来做网站，对于你经营什么，运营商不过问吗？
刘军：这个他不过问，他首先是来验证我们的资质，我们来验证客户的资质，就这样一级一级下去的。
记者：但是具有合法身份不见得就能保证他做的都是合法的事。
刘军：但是我们能够做的，只能来验证他的合法身份，而且验证合法身份当中，对于我们运营商来说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记者：难度在哪儿？
刘军：我们拿到一个身份证复印件，我们谁能说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从我们能力的这种角度来讲，就是说你无法来完全判断。
江春傲：用他们的话说呢，让经办人员来不及审查，就是说，那么鱼目混珠一样，好的，坏的，全部就给批掉。
解说：由于运营商将服务器层层转包，手机网站在接入环节难以实现有效的监管，那么究竟谁该对此负责？
记者：在整个案件的调查和侦破过程中，你们认为现在对于手机WAP网站色情非法的这样一个现象，在监管上存在哪些薄弱的环节？
江春傲：这个服务器拥有人是谁，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就是运营商和职能部门，这个我们认为都是缺位的，第二个，就是在机制层面上，就是说运营商层面和职能部门我觉得不够协调。
解说：2007年，作为电信行业主管部门的工信部出台的文件这样规定，“谁接入谁负责，谁经营谁负责，谁收费谁负责”
王建文（工信部电信管理局 副局长）：具体的来讲，就是从事前的接入审核，就是有一家的网站和我们的基础运营企业在进行接入的时候，要进行严格的审核，事中的播测检查，也就是在具体的运营当中要通过播测的方式去发现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对事后违约的处罚。这么三个步骤。一个事前，一个事中，一个事后。
解说：在调查中记者发现，直接或间接为手机色情网站办理接入业务的运营商并没有按照工信部的规定尽到监管责任。那么在事中和事后，运营商又是否尽到责任了呢？事中和事后监管就是在手机网站接入之后，对网站日常运行的监测，这也是对手机色情网站进行监管的第二个关键环节。今年9月，公安部等国家五部委曾经对手机淫秽网站进行过专项整治，取缔了大量手机色情网站，但很多手机淫秽网站仍然存在。
记者：你们公安部门来看的话，打击这种手机WAP网站非法内容的难点主要在哪儿？
王晓阳（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 副处长）：一个就是属于发现监控，首先是发现监控它，因为手机网站主要是采用WAP的协议，主要面向手机用户，这样通过互联网对它来监控发现呢，一些技术手段就无法发挥作用。另一方面，一些手机网站的开办者故意逃避监管，在互联网设置了一套正常的访问页面，面向手机用户又设置了一套专门的一个淫秽页面，在政府部门来进行监管的时候，会发现它是一套，政府的部门监管带来一定很大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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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为了逃避监管，经过简单设置的淫秽色情手机网站就可以屏蔽来自电脑互联网用户的访问，只有手机用户通过WAP通道才能访问。而所谓的WAP上网通道，就是运营商专门为手机网站和手机用户开辟的一条专用通道，如中国移动的移动梦网。而移动运营商开辟的这条WAP上网通道就好比在手机网站、移动运营商、手机用户之间建立起了一个与电脑互联网毫不相干的局域网，相关政府部门多年来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在电脑互联网各个关口设置的监控措施，对手机淫秽色情网站而言，几乎是完全失效的。
王煜全（中国通讯企业协会顾问）：这是两个平行的系统，它是没有交叉的，你可以这么理解，就是一个是高速公路，一个是国道，中间没有通道，所以呢你如果用电脑上网，你全都在互联网里边跑，另一种你是利用手机上网的途径，看的就是纯粹的WAP网站。这个纯粹的WAP网站，它和互联网是没有接口的。
记者：就是这个（WAP）通道上面是不设防的？
王煜全：是的。
解说：有了毫不设防的手机WAP上网通道，大量手机淫秽网站得以长驱直入，轻易被手机用户访问。而这些淫秽色情手机网站又通过广告联盟的中介环节，间接或直接为手机增值业务提供商SP推广产品，非法牟利。问题的关键的在于，开辟这个WAP上网通道的运营商与SP有着代收费的合作关系，并负责监管SP的经营行为。那么对于手机色情网站这一系列的非法获利行为，对网站负有日常监测责任的运营商难道全然不知吗？
记者：涉黄由谁去发现？
李强：我目前调查的情况，或者掌控的情况来看，一个情况是手机用户，手机用户打开手机以后，发现是淫秽网站了这是一个；另一个情况就是运营商，运营商从从他的那个接入点进行拨测，他肯定能发现这些网站。
记者：你怎么去发现这些黄色网站？怎么去关闭他们？
马力（中国移动集团数据部 副总经理）：目前主要是通过拨测，我们有一套拨测系统，这套系统也是得到了政府相关部门的认可，还曾经组织其它运营商过来一起参观，通过这套拨测系统我们就可以对一些业务进行抽测和拨测，发现一起处理一起。
李强：他自己声称他自己有一个拨测体系有一个监控体系，那我就问了，这个拨测体系起到了作用没有？当客户一再地向运营商反映你传输的有淫秽色情内容的时候，他是怎么反映的，怎么反馈的，他应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解说：李强告诉记者，他每次发现手机色情网站都立刻向移动运营商反映，但得到的答复是那是非法盗链，但这些网站还依然能上，可是在近期媒体曝光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列出的一些手机淫秽网站现在已经无法登陆。
记者：接入能够接进来，是否意味着运营商允许它进来？
李强：如果运营商不让它进来，它是绝对进不来的。就在我们央视播的节目，播出来之后，你看上海移动那个，在三个小时之后关闭了。运营商之所以不愿意做这个设置是因为这样一设置的话，打掉了他移动增值业务那块巨大的利益。
解说：那么，中国移动的的监测系统到底是如何对手机网站进行监测的呢？记者来到中国移动集团总部移动梦网监控中心。在整个监控中心里，只有4名工作人员在对用户举报的淫秽色情网站进行人工调查取证。
记者：你监测到的这种黄色网站的话大概搜索出来多少？
工作人员：这一上午应该说到现在，能监测到二十一个左右吧，二十个左右了。
记者：你觉得用这种人工的方式搜索的话是不是很得力？
工作人员：相对能准确一些，可能是要吃力一些。
记者：吃力在哪些方面？
工作人员：可能速度上相对来讲有点慢。
记者：人工监控(黄色网站)的话，每班也差不多就是五六个人？
殷晓欣（中国移动集团移动梦网监控中心项目经理）：对。
记者：还是力不从心的吧？
殷晓欣：因为我们在监控的时候，我们主要是对于移动梦网（网站）上面的，要确保它完全是安全的，对于像这种海量这种数据的话，我们只能通过，刚才说的有这种举报，或者说客户投诉或者是这一种方式，然后我们再加上自己的一些人力来进行监控，因为那种海量的，说实话可能投入更多更多的人力也不能说全部一网打尽。
解说：工信部对电信运营企业有明确要求，“谁接入谁负责，谁经营谁负责，谁收费谁负责”，而实际情况是，移动运营商在自己独家管辖的地盘上既没有把好关口，也没有花大力气对其接入的手机网站进行日常监控，客观上也就为手机淫秽色情网站营造了一个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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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强：这里边有一个想不想控制的问题，我们说像现在这个WAP网站，最大的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接入的问题，第二个是代收费的问题。如果说他的这些合作伙伴胆敢把空间也好，把一些代码也好，给到其他人的话，那么运营商只要永远地不让他接入不跟他合作，那些网站绝对不敢。
记者：您认为这个过程当中是运营商在睁只眼闭只眼？
李强：比这个还要严重，他其实就是稀里糊涂、默认、纵容。
解说：据调查，运营商和工信部等也会对手机网站进行不定期的检查，但很多时候，检查还没开始，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色情网站站长那里。
广告联盟负责人：这种检查一般是广告主通知，广告主会通知我们产品下线，我们会通知站长产品下线。
记者：广告主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信息？
广告联盟负责人：因为广告主跟SP是有合作的，从后果上来说一旦发现，比如说发现他们广告有违规的地方，对他们来说这个影响是更大的。
记者：他们通知你什么内容？
广告联盟负责人：他们通知一般就是我们最近的产品要下线。
解说：据小王说，广告主有的直接就是SP提供商，也就是手机增值业务的提供商，有的广告主，它的上家才是SP提供商，但不管是哪种情况， 很多时候，与运营商有着代收费合作协议的SP提供商知道了检查的消息，这一个手机色情网站利益链条之后的每个环节都会知道。但SP又是如何知道的，令人费解。
记者：检查的话上级是怎么通知到下面的，怎么一级一级走的？
广告联盟负责人：这个具体我还真不清楚，因为我没有做到这个角色，我不太清楚这些运营商跟他们怎么合作的。
解说：就这样，色情网站顺利通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
记者：按你的说法在一些不良网站上投放广告，其实也是你们这个行业里心照不宣的一种潜规则？
广告联盟负责人：肯定是这样的。
记者：那就任其发展吗？
广告联盟负责人：从利益角度来说肯定是这样的。
解说：作为电信行业的主管部门，工信部出台了“谁接入谁负责，谁经营谁负责，谁收费谁负责”的规定，那么对于违反规定的运营商就有责任进行处罚和规范。但实际上，即使违反了规定也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措施，这在客观上也成为手机淫秽网站泛滥的原因之一。
李强：我们缺的是什么，我们是缺的对违法这种认定和对他的惩罚措施，就是说运营商他作为基础运营商他违法从来没有人，没有听说过他会因为自己的网络传输不健康东西受到什么惩罚。
记者：但是对因此引发的一些不良的后果，有没有一些承担一些处罚的责任？
王晓阳：现在整个互联网管理上，就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难点和障碍就是在这里。就是对互联网服务商他的责任是不明确的，法律上是不予明确的，操作上难操作的，政府部门监管上也是遇到一些问题。
记者：那要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从法律上，您的建议是什么？
王晓阳：我的建议呢就是对互联网，特别是接入服务商这一块儿要严把接入关，对未备案网站首先就是不能提供接入，然后对接入这些网站要进行审核。对提供服务的这些，对接入的网站，除了事前，还要事中，还有事后的检查，信息巡查都要到位，这样就能够做到淫秽色情信息发现在前，处置在前。
解说：目前，几名犯罪嫌疑人因谋取非法利益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金华市人民法院以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一审判处林海长有期徒刑四年零三个月，判处施凯源有期徒刑三年半。刘军和郑方华也将很快宣判。
记者：你会怎么看待自己和这些租用你服务器的网站之间的关系？
刘军：怎么讲呢，我们是一种又恨又爱的东西。
记者：恨在哪儿？
刘军：我们如果没有他们了，我们在监管上或者从技术上我们有很多的人力都可以省下来的，这是他们恨他们的东西。
记者：爱又在什么地方？
刘军：爱它是一个客户，它能给你带来一种利益。
被采访人：
李 强 中科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 博士
江春傲 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网监支队 支队长
颜超成 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 副局长
刘 军 犯罪嫌疑人
林海长 犯罪嫌疑人
郑方华 犯罪嫌疑人
施凯源 犯罪嫌疑人
广告联盟负责人
马 力 中国移动集团数据部副 总经理
王晓阳 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 副处长
王煜全 中国通讯企业协会 顾问
殷晓欣 中国移动集团移动梦网监控中心 项目经理
王建文 工信部电信管理局 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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