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com消息（焦点访谈）：2004年4月，在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东方金铅有限公司开工生产了。没想到的是，这个铅厂开始生产以来，当地环境受到污染：大部分儿童的血铅含量超标、被迫异地上学；农作物明显减产。这个铅厂的污染是怎么造成的，记者前往修武县进行了调查。

　　

    记者看到，铅厂的围墙紧挨着村子。有关专家指出，问题就出在铅厂的选址上。对此，乡里领导解释说，因为这里靠着电厂和铁路，出于综合经济效益考虑，东方金铅公司要求把厂址选在这里。那么，这样一个重污染项目，当地有关部门又是如何审批的呢？

　　

    焦作市环保局工作人员解释说，由于环保局本身“经验不足、水平有限”，最后批准了铅厂的申请；据当地卫生部门介绍，该铅厂从审批到竣工验收都没有通过卫生行政部门的审核，属于有职业病危害项目。当地土地部门承认，被铅厂占用的250亩土地也属于违法占地。

　　

    据了解，对于这样一个重污染项目，直到东方金铅公司投产8月后申请验收时，才由省环保部门做了第一次全面检测，结论是停产整顿。

　　

    企业发财了，村民们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了。村民们说，由于村里的污染远近出名，农产品也卖不出去了。

　　

    [详细内容]

　　

    主持人（翟树杰）：

　　

    在河南省修武县五里源乡有一个马坊村，前不久我们接到村民的反映，说是那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在村里的小学读书，纷纷跑到外乡花钱借读，说是村里没有办法待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记者立即赶到当地进行了调查。

　　

    解说：

　　

    我们来到马坊村的时候正赶上刚开学，学校里却显得冷冷清清。听人说这所小学原来有120名学生，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记者：

　　

    那些学生都哪儿去了呢？

　　

    尚树贵（马坊村小学教师）：

　　

    都到外面去了。

　　

    马坊村小学学生：

　　

    我也去了。

　　

    马坊村小学学生：

　　

    我也去了。

　　

    记者：

　　

    你们全都去了？因为什么出去？

　　

    马坊村小学学生们：

　　

    躲铅去了。因为村里有铅。

　　

    记者：

　　

    哪儿有铅啊？

　　

    马坊村小学学生们：

　　

    铅厂。

　　

    记者：

　　

    你到谁家去了？

　　

    马坊村小学学生：

　　

    姑姑家。

　　

    马坊村小学学生：

　　

    我也去姑姑家。

　　

    记者：

　　

    走得最严重的时候还剩下多少人？

　　

    杨德春（马坊村小学教师）：

　　

    走到最严重的时候，剩下四个学生。

　　

    解说：

　　

    孩子说的躲铅，躲的是村北边去年建成投产的炼铅厂“东方金铅有限公司”。自从它去年4月份开工以来，村民感觉生活改变了。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平常咋会有这玉米呢？

　　

    记者：

　　

    这就是有了厂子以后才这样的？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对了。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烟囱冒烟，这全是灰灰尘尘的。像这里你要是没闻过，差不多能把你呛栽倒那。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孩子经常反映头疼什么的，记不住东西。现在三四十岁的人也反映记忆力明显减退。

　　

    解说：

　　

    那么究竟铅污染有多严重，影响范围有多大，光听村民们说很难有个准确的判断。在村民的不断反映下，今年河南省卫生厅职业病防治所对村里14岁以下259名儿童进行了采血，进行血铅检测。

　　

    按照中华预防医学会儿童保障分会制定的《儿童期铅污染及损害防治常规》，血铅含量大于每升100微克，即为铅中毒。

　　

    黄志军（河南省职防所中毒控制中心 副主任）：

　　

    100到199微克/升是163人，占了62.9％；还分了一个段是200到299微克/升，这个是55个人，占是21.2％；再一个就是300到499微克/升，这个是8个人，占3.1％；超过450微克/升以上的这次没有。

　　

    记者：

　　

    那就是在你们检的259个儿童里面，超过每升一百微克的这样的（比例）有多大？

　　

    黄志军：

　　

    这个占到87％点多。

　　

    记者：

　　

    也就是大多数。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我这小孩子光会吃奶。

　　

    记者：

　　

    这么三个月的小孩检查血铅高吗？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高！200多，234微克/升。

　　

    解说：

　　

    铅对于村民，尤其是对于孩子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在采访现场我们看到，铅厂的围墙距村庄只有几米的距离。

　　

    傅宝华（河南省职业病防治研究所 所长）：

　　

    这个铅进入人体主要的途径就是通过呼吸道，也就是排出的铅烟、铅尘，然后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尤其儿童他没有发育成熟，这种呼吸道吸收就更厉害。所以它这个工厂的选择，我们现在认为是非常不合适。

　　

    解说：

　　

    大家知道，电解铅是一种重污染行业。即使在环保上达了标，也只是把污染控制在能接受的范围内，而绝不意味着零排放和零污染。也就是说即使环保达标，也必须和居民区保持相当的距离。那么这个东方金铅公司是怎么贴到了村子边上，造成了今天这个结果呢？我们围绕这个焦点，就选址的合法性与合理性进行了深入调查。

　　

    记者：

　　

    为什么要和村子贴的这么近？这个址是怎么选的？

　　

    郭小东（修武县五里源乡党委书记）：

　　

    这个选址是按照厂方的要求，这个地方有一个电厂，电解铅这个行业用电量比较大。第二个离铁路专线比较近，货物进出非常方便。

　　

    记者：

　　

    是厂里自己先来看地址的吗？

　　

    郭小东：

　　

    厂里边自己选的址。

　　

    记者：

　　

    厂方的要求很可能是从它自己生产的需要，或者说的更加具体一点是经济利益的需要，这么确定的位置，那咱们作为相应的政府，把厂子给它定在这个位置，考虑没考虑到他可能会影响将来村民的生活啊？

　　

    郭小东：

　　

    原来因为我们不清楚这个铅冶炼行业是一个什么行业。

　　

    解说：

　　

    一靠电厂，二靠铁路，东方金铅公司为自己考虑得很周全。但一个重污染工厂的选址，他自己说了就算吗？就没有各个把关部门进行审查批准吗？于是我们沿着批准路线一层层问下去。我们首先找到环保部门。

　　

    记者：

　　

    你们看到了这个企业紧贴着马坊村，想没想到过这么一个重污染项目建在紧贴村庄的位置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王国龙（焦作市环保局行政事项科 科长）：

　　

    我们可能由于经验不足，加上我们水平有限，我们对这个项目也拿不准。

　　

    记者：

　　

    在你们过去审查的所有在焦作市范围内的这种比较大型的生产项目的时候，有没有这种跟它类似的紧贴村庄的情况出现？

　　

    王国龙：

　　

    也有类似的情况，有的我们就直接否掉了。

　　

    解说：

　　

    以前类似的项目都被环保部门否掉了，这个大户却能顺利通过，越发显现出它的蹊跷。对于这种重污染行业还有一个重要的监管部门，就是卫生部门。

　　

    傅宝华：

　　

    2002年，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病防治法》正式颁布实施，在职业病防治法第十五条有这么一个规定，对新改扩建的建设项目，如果它存在职业病有害因素，它在可行性论证阶段，应当向卫生行政部门申请卫生审核。在审核之前，应该有有资质的单位来做建设项目职业病有害因素预评价。

　　

    记者：

　　

    这个预评价是必须和法定的？

　　

    傅宝华：

　　

    是必须和法定的。

　　

    记者：

　　

    这个预评价是对项目审批的必备程序吗？

　　

    傅宝华：

　　

    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病防治法》应该是这样规定的，就是没有卫生行政部门的卫生审核，有关部门不应当审批这个项目。

　　

    记者：

　　

    现在看到的情况，东方金铅公司它在整个立项和建设过程之中有没有履行过这样的法律手续？

　　

    傅宝华：

　　

    没有，据我们去了解它这个建设项目在审批的时候，一直到竣工验收都没有通过卫生行政部门的审核。

　　

    解说：

　　

    对于一部国家正式法律的明文规定，企业不予理睬，审批项目的部门也不予理睬，铅厂就这样连闯两关。但建厂子还要占地啊，东方金铅占的250亩土地是什么地呢？

　　

    记者：

　　

    这个厂子没来的时候，这儿都是什么地？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都是好地。

　　

    记者：

　　

    好地？坏地？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好地。

　　

    记者：

　　

    都种什么？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都是庄稼，玉米。

　　

    记者：

　　

    这个耕地过去是什么性质的土地？

　　

    李俊峰（修武县土地管理局建设用地股 股长）：

　　

    调整规划前是基本农田。

　　

    记者：

　　

    对于基本农田，国家实行什么样的保护政策呢？

　　

    李俊峰：

　　

    不允许在基本农田里面搞建设。

　　

    解说：

　　

    我们接着在地里找到被推倒的基本农田保护碑，国家严令保护的基本农田被非法占用，是怎么履行的占地手续呢？

　　

    郭小东：

　　

    签的协议是租赁。厂方跟县里面签的协议是征用，县里面当时征地手续没有办下来，是先租后征。

　　

    记者：

　　

    咱们乡里这一级政府，或者是村里边的村民委员会有权力把自己的耕地往外租，办厂子吗？这种权力谁授的？

　　

    郭小东：

　　

    这咋说了……

　　

    记者：

　　

    国家关于土地的法律法规是明确的。

　　

    郭小东：

　　

    国家的法律法规应该说是不允许的。

　　

    记者：

　　

    他们签订这种协议合法吗？

　　

    邹仲春（河南省修武县副县长）：

　　

    不合适。但是咱们的想法，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不占用土地，这也是不现实的。

　　

    解说：

　　

    县里的土地管理部门对此是这样认定的。

　　

    李俊峰：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查，我们对东方金铅违法占地的事实，事实清楚。

　　

    记者：

　　

    你们把东方金铅的占地，首先定性为违法占地？

　　

    李俊峰：

　　

    对。

　　

    解说：

　　

    不管村民的反对，在施工一年后的2004年4月，金铅公司投产了。村民还反映，这个厂在对付环保检查时也有一套办法。

　　

    修武县五里源马坊村村民：

　　

    你比较说像你们来了，他们就不投料，到夜里冒了烟，我们在那儿夜里睡觉都呛着你起来挪地方。

　　

    解说：

　　

    不管厂子怎么样，环保部门如果认真监管，总还不能放任自流。但在采访中我们还了解到，对这个特殊的厂子，当地环保部门的监督也显得有点特殊。

　　

    记者：

　　

    它从2004年4月投产以后，我们现在能从环保部门看到，最早的对它进行的检测报告是什么时候的？

　　

    王国龙（焦作市环保局行政事项科 科长）：

　　

    2004年底。

　　

    记者：

　　

    它投产8个月之后。对于一个重污染的生产项目，省市县三级环保部门在它生产8个月之内都没有进行一次全面的环境监测？

　　

    王国龙：

　　

    是。从现在来讲，我们也感觉到对于这样一个重污染企业来讲，我们也需要加大检测的频次，监管的力度。

　　

    解说：

　　

    而这八个月正是马坊村村民苦不堪言的时期。直到东方金铅公司申请验收时，才由省环保部门做了第一次全面检测，结论是停产整顿。企业发财了，村民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村里的污染远近出名，农产品也没人要了。

　　

    记者：

　　

    玉米是不是现在熟了，连白菜都没人要了？

　　

    修武县五里源乡马坊村村民：

　　

    因为污染，没有人要了。

　　

    主持人：

　　

    该上学了，可让村里的孩子怎么安心上学呢？环境关、土地关，都是保障国家和公众利益的关口，而在这里，这些关口就这么轻易地给闯过去了。把关的职能部门呢？执法的刚性要求呢？难道要等到庄稼绝收、孩子逃光才解决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