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实录(上集)
主持人:
大家好,欢迎收看中国大师路,他16岁考入中国营造学社,他是中国第一任最年轻的古建筑保护专家,他就是罗哲文,从此他的名字遍及大江南北,从长城到大运河再到中国的西南蜀境古道,每一处建筑的留存与修缮都与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他被称为中国万里长城第一人,2012年5月14日罗哲文先生于北京逝世,享年88岁。
罗哲文,中国著名古建筑学家,曾任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是全国政协第六、七、八届委员。1924年生于四川宜宾,1940年考入当时中国唯一的古建筑调查研究学术机构———中国营造学社,师从梁思成。1946年,在中国建筑研究所和清华大学建筑系从事研究和教学工作。1950年调文化部文物局,长期从事全国古建筑的保护管理和调查研究工作。
这是流淌在身边的感动,罗哲文民族大义高于金钱,抱定赤子之心。
曹南燕:
就觉得很自然地能够融合到一块,他既是个伟大人物,也是个平凡人物。
在最崎岖的山路上点石成金,出征苍穹,勾勒着人性的高洁。他有这样的境界:达则兼济天下。
60多年前,16岁的罗哲文走进了建筑大师梁思成的营造学社,开始研习建筑考古。
曹南燕:
如果我们中国要有一个中国遗产日,把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全包容进去,这多好啊。
考察李庄旋螺殿,跟随梁思成参与了日本东京、奈良及国内重要古建筑的整理保护。学会了照相、测绘、古代诗词、英语、书法等建筑考古本领。从此他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从容迈向古建筑殿堂。
张海燕:
因为梁思成和林徽因视野比较开阔,他们有在昆明时期,在北京时期积累的对中国建筑、古建筑的理解,同时他们留过洋,在宾夕法尼亚学过现代建筑,所以说他应该在当时来讲,这个叫北梁南杨,杨是杨什么森来着我忘了,就是他代表咱们中国界建筑的两个支柱人物。后来来北京的时候,当时应该整个环境来讲,因为梁思成顾不上,林徽因非常非常喜欢罗哲文,她就是一直督促他学习,我想林徽因她可能有一些,稍微有点愧疚,因为他本身还是个孩子,他承担的好多角色,包括带孩子玩,我想那个时候罗老肯定非常忙,我认为他非常忙。他要带孩子,又要野外作业,又要帮他们操持这个家,还要去买东西,他只16岁,只是个孩子,他做得事情很多。
营造学社---进去是一个小院,门内有一棵大樟树,一窝芭蕉,在这棵树上,拴了一根竹竿,梁思成先生每天带头爬竹竿,十六岁的罗哲文还没脱尽孩子气,常在大树下和梁思成的儿子梁从诫趴在地上打弹子。乐趣中罗哲文奇迹般的创作出《中国建筑史》杰作。并跟随梁思成先生从昆明入川,沿着岷江、嘉陵江和川陕公路,考察了三十多个县,调研古建、崖墓、摩崖石刻名胜古迹。
张之平:
一提营造学社罗老就特别高兴,我们那年去朝拜营造学社,罗老入社的地方就是李庄,然后再李庄我们看了有一个古建筑,叫旋螺殿,我就在那给罗老打一个电话,我说罗老我记得你说过你第一个测绘的一个建筑你说挺复杂的,我们现在看了一个旋螺殿,不会是这个旋螺殿吧。他说就是这个啊,我说那可当时真难为小罗了。我说这个建筑这么复杂,如意斗拱这么繁复,你怎么测绘的呀?他说那时候我们都没搭架子。用绳子拴着那基本是一个三层的楼阁,拴着绳子在那做的测绘。然后一直拿着电话说,特别高兴,太好了,你好好看看我就在那做的图,然后我们同事给我还把这段录像,录下来了。所以我说好啦罗老,我们还要给梁先生这留一个题词,你看我提一个什么?我还直接问的他,罗老说好,你就题一句吧,一代宗师,我说太好了。
中国营造学社是1930年2月,在朱启钤先生倡导下成立的一家研究中国古建筑的民间学术组织。梁思成任学社法式部主任,罗哲文从事古建筑的形制与史料研究。
舒乙:
因为他知识渊博,他涉及很多领域,起码大概有10个领域。
他实测北京故宫,对着实物,求教老工匠,从局部到整体,逐步辨识中国古建筑。
张之平:
那么中国古代建筑优秀的性能,它的继承和传承,那么对我们现在对将来,都是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1944年夏,梁思成、罗哲文在重庆用铅笔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标出美军空投炸弹炸区位置,对美军说:请对京都和奈良手下留情,这里的古建筑艺术属于全人类。将描绘清楚的地图及时交到美军手中,在日本四岛战争尾声的三天之内,美国在东京、名古屋、大阪各投下2千吨炸弹,整个城市一片火海,但京都和奈良的20余座国宝性古建都幸免于难。战后梁思成、罗哲文被称为“日本古都的恩人”。
张义生:
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当时美军已经对日本的本土进行了轰炸,包括日本的东京等等这些大城市遭到了轰炸,但是美军司令部当时找到了梁思成,就是希望梁思成能够标出日本本土,哪些重要城市和古迹不要轰炸,那么梁思成就安排了罗老,在美军的军用地图上用墨点出了这些不应该轰炸的点,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日本的京都和奈良两个城市,一个炸弹都没有落下。那么这两个城市现在很多的历史遗迹和历史建筑,都已经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已经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已经得到了全人类的保护。
1950年,经梁思成推荐, 27岁的罗哲文调入国家文物局任文物处业务秘书。负责全国古建筑文物的保护与调查研究。
舒乙:
因为他是几乎所有的考古的、古建的、园林的方面的,重大事件的亲历者都有他。
从那之后的半个多世纪,罗哲文服务中国文物保护事业的初衷不改,老而弥坚。
舒乙:
因为梁先生他生在日本,在美国留学,回中国工作的时候他路过日本,日本的专家跟他说,说世界上最好的,保存得也最好的唐代建筑,你中国没有了,在我日本,在我京都,唐昭提寺,东大寺这些都是鉴真和尚建的,那是唐代的,不得了,而且保存得那么完好。梁先生受了刺激了,回国以后发誓要找中国的,依然存在的唐代建筑。后来偶然的在敦煌的壁画的记录里头,说山西有个五台县,那儿有个佛光寺那是唐代的,他就在抗战前夕,带了一支队伍到山西去找,到了五台县,果然找到了这个,高兴死了,他做了详细的测绘、详细的描述。 后来罗先生解放以后多次到佛光寺去考察,有一次他去了以后下大雨,出不来了,连下7天,他就在那里头呆了7天,7天他没事,他就在寺庙里头每个角落仔细的看,仔细的寻找。他发现正殿的大门是木头的,对这个大门梁先生在他那考察报告里头有说法,就说这个门是否是唐代的待考,他提出了个疑问,这个变成个悬案了。结果梁(罗)先生在下大雨的时候,他仔细的每个角落仔细的看,他突然发现这个木门的后面好像隐隐约约的有字,把那个灰尘弄掉了以后,一看果然是毛笔字,而且上头有纪年,唐代的,他一下子解决了大问题,就是这个门是唐代的门。
罗哲文温润如玉的性格,渊博宽厚,从不幸的低谷到古建的巅峰。
舒乙:
而且他思想非常活跃,他可以有很多新的想法,这个就很了不起。
也许你的生命本身就是一次绝美的舞蹈,于无声处,展现生命的蓬勃。50年代初,国家提出开发长城,国家文物局受命罗哲文修长城。罗哲文每天骑着小毛驴上八达岭勘察,反复斟酌后拟定了维修规划图。参与了八达岭长城修复,山海关、嘉峪关等段长城的维护。心灵的震撼不需要语言,你在我们眼中是最美。
吴梦林:
做了调查以后,为后来修缮做了准备工作。 我们六十年代又去调查长城,当时那只有一个人作为一个保管员,你想他要在五十年代初,那是既荒凉又没有调查条件。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做了很多工作,而且以后他一直对长城的保护赋予最大的关注。所以现在大家都说他是长城的保护专家。我认为这是他不愧于这样一个光荣的称号。
张之平:
82、83年邓小平有一个题词,就是爱我中华修我长城。而且就在山海关成立一个长城研究会,我也记不得还是长城协会。我去参加了那个会议后,因为当时我还是罗工的手下,罗工就说能不能去做一段测绘,我说好啊,这是我的第一个实践,测的是山海关长城的从老山一直到老龙头,角山到老龙头这一段,这也有几十公里,我们大概走了十天。为什么呢就是因为罗工要求,说要测清楚每一个数据。这些数据对于我们记录在这个古建筑是非常重要的,每个数据都不能有错误。将来希望就是说哪一个城墙或者哪一个古建筑,如果毁掉的时候,我们的测绘图纸能够完全指导重建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建筑。那么这个就是说将来要修复的时候,这个资料就是非常全面的。所以我想,罗老也是营造学社的这种一种精神的一种传承。对工作的严谨和高标准的一个要求,这也一直指导着我以后的工作。
“长城文化”的军事功能、历史功能。引发罗哲文极大探究兴趣。罗哲文认为是抢救、是保护。
舒乙:
那里头我发现了7块乾隆皇帝的玉碑,大石碑,四种文字的。
当时这个地方一片荒野,根本没有人烟。他开始了“骑毛驴上长城,山羊驮砖修长城”的漫漫征程,从辽宁的丹东到新疆的罗布泊,都留下了他探寻长城的足迹。当时运输工具相当困难,特别是其中的材料,砖,砖更是困难,因为罗哲文知道原来用的砖毕竟几百年,上千年的,本身就更有价值。
张义生:
罗老就跟我讲,说当时考察长城交通很差,第一天只能到了南口,然后住到老乡家里去准备一点干粮、一点水,第二天从南口骑着毛驴一路就到了八达岭长城,到了长城上边满目的荒芜,当时的城墙、敌楼、马道等等,当时非常的残破,罗老拍下大量的照片。
万里长城宛如一轴庞大而丰富的历史画卷。这幅篇帙浩瀚的画卷融汇着政治、军事、经济、文化、艺术、建筑、地质、水文、植被和民族等多方面知识。如何能揭开横亘在崇山之巅,蜿蜒在荒原大漠这绵延万里世界奇观的神秘,再现历史上最巨大的建筑工程——罗哲文创造出最灵动的长城赞歌。
张义生:
六届三次全国政协的会议上,当时我们的罗老也是全国政协委员,所以四位全国政协委员侯仁之先生、郑孝燮先生,郑孝燮先生是当时的城乡建设部的规划专家,还有中国科学院的院士杨含希先生,还有我们的罗老,四位全国政协委员当时在六届三次政协会上联名提案,这个提案的编号是663号,内容就是建议中国尽快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这样有利于我们中国的博大精深的这些文化遗产,和丰富多彩的这些自然遗产能够得到全社会的保护。
罗哲文驰骋万里长城让九州动容,正如他的诗句所说:断壁残垣古墟残,夕阳如火照燕山,今朝赐上金戎刀,要使长龙复旧观诠释了罗哲文对长城不离不弃的忠贞。
张义生:
因为进入世界遗产名录,它不单单是本国人民的保护,它是得到全世界人民的一种共同的关心和爱护。那么提案通过以后,中国从86年开始,我们第一批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世界遗产,那么在4个当时的提案的联名提案委员里面,罗老唯一一位参加了第一年的,我们的世界遗产,当时长城的申报工作,所以当时申报的文本,长城的申报文本是罗老负责撰写的。
肃然起敬,卓越功勋,他代表的群英,使我们的民族——自强,自信,自力,自尊。
曹南燕:
经常陪他到武夷山、到峨嵋山、到泰山,到庐山,很多很多风景区。
1985年,罗哲文和两位政协委员一起提出我国应尽早加入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公约的提案,开启了中国的“遗产”时代,使中国成为文化遗产、自然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大国,成为世界遗产的缔约国。两年后,长城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1986年,中国第一批世界遗产长城、故宫、敦煌莫高窟、秦始皇陵与秦兵马俑、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和泰山的申报顺利通过评审。
郭旃:
罗老他不光是一个热爱民族文化的人,而且应该是我们文化遗产界改革开放走向世界的一个先驱。在别人还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对外开放,国际上的集中了全人类共同的经验和智慧的这样的一些文化遗产的保护理念和准则,对中国能够产生什么作用,或者说中国这样一个悠久的文明古国,我们的文化遗产保护的传统技术我们的理念能够对世界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促进作用。罗老实在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典范,他从来没受过这种外语的教育,他居然能跟外国人磕磕巴巴说英语,他的眼光真的具有国际视野。
祖先曾经筑起了数不清的宫殿、城墙、庙宇、宝塔。,罗哲文先生万分珍视。古建筑凝结着文化,积淀着历史,就是中国千千万万的古建筑,是华夏文明的证明和骄傲。
张义生:
所以中国世界遗产走过这么多年,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应该说同我们罗老几十年来在世界遗产保护方面不懈的努力,应该说是分不开的。这几年实际上罗老还很关心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讲中国大运河的保护和申报世界遗产的事情,这个事情现在从我们国家文物局来说,作为2014年的正式申报项目。当时罗老很明确的提出来,建议全国政协尽快的能够把大运河的保护和申报世界遗产的工作能够给推动起来,所以2006年的3月份,在全国政协,当年在全国政协大会上,58位全国政协委员联名提案,就是建议加快把京杭大运河的保护申遗的步伐,有一个联名提案。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是中国最大的古代军事博物馆。陵园范围有56.25平方公里,相当于近78个故宫,征调劳力达70余万人,前后延续30年, 3000多件以陶土烧制的兵马群塑,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敦煌莫高窟是举世闻名的佛教艺术宝库,洞窟492个,彩塑2415身,壁画45000多平方米,建筑艺术、彩塑艺术、壁画艺术和敦煌文书令世人惊叹。罗哲文把生命和申遗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是一个战士,他的勇气让所有人胆寒,他是雪峰之巅的傲然寒松。因为有这样的人,人类的风骨得以传承挺立。
曹南燕:
成为缔约国以后,我们才有权利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是他们四位老先生,罗老是其中的一个,他们给写的提案,我们才得以86年中国申报第一批世界文化遗产,以后我们申报了很多批,现在已经是世界遗产的第三大国了,我觉得他在学术思想上和一些老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不但,应该说是不但是要保护,而且还要发扬,还有传承。我们有些老人说这个不能动,那个地方不能动,罗老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们对风景名胜区,对我们文物,对我们城市园林的保护,我们是在,保护是我们的核心,应该是重中之重的,但是我们要想我们的文物、我们的风景名胜区,让广大的国人知道、了解它,使他们受到爱国主义教育,使他们得到了我们一些文化的知识、专业的知识,我觉得这个利用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罗老他的最大的学术思想就是,在保护的前提下合理的利用,不管是文物方面保护,不管是风景名胜保护,包括我们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的保护。
全景俯瞰京杭大运河这个人类天才般的中国血脉,呈现这个古代奇迹般的精彩创意,罗哲文努力寻找中华民族的国脉、商脉、人脉、情脉、文化遗产而依然年轻繁忙的运河,他在大运河顺流而下的木船里,俯下身在年轻繁忙的运河中高唱纤歌,在古塔之巅、古城墙上、古村落里,那瘦小而亲切的身影恒久坚守 。
朱炳仁:
2005年12月15号,我们三个人联名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就是给沿运河的18个城市的市长,这封信提出了要加快运河保护和申遗的步伐。第二年的三月份,也就是2006年的3月两会上,有58个委员联名写了一个提案,就是支持这封信。提出了我们对这个运河申遗要放到议事日程上,要它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内容来做。
京杭大运河不仅哺育了两岸的土地,还激发了人们非凡的灵感和创造力。罗哲文将大运河作为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自然遗产等三重遗产进行保护和申报,大运河创造了世界上辉煌与文明,散落着无数宫殿和神庙。
朱炳仁:
罗老他对运河的这个保护他也很担心,因为很多假古道的出现,他认为其实最不应该就是把真的东西裁掉,后来建了假的。其实这些问题很多城市它也不可避免的出现这种问题。
罗哲文,中国文物保护泰斗,冰清玉洁,丰盈灵动,无限魅力。虽是一个背见微驼的小个子,但常怀大德之盈,勤奋,做了一辈子的古建筑调查、勘测、考察、发掘和保护维修,直至推荐为世界文化遗产。
舒乙:
湖南不是发现了一个非常完整的古尸嘛,马王堆,那里头就是由古棺里头挖出来很多特别珍贵的文物,文物局就派他,罗先生,因为罗先生照相技术特别好,他一般都挂着三个照相机。派他去专门给由液体当中找出来的这些文物,拍第一张照片,让他去拍这个,他就到了现场,由这个积水里头拿出来这么大一个双耳的古代的漆器,就是喝酒的酒具,非常的漂亮,那个漆颜色非常完整,而且耀眼夺目,拿出来他正准备照,也就是几秒钟,还没摁呢,这个东西化为灰烬,一点都没有痕迹了,所有的人吓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实际上这个东西在那个液体里头它得到了保护,它绝氧的,拿到氧气来以后迅速的氧化,没了,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他自己也吓坏了,这张没照成,这东西也没了,他说他经历过这种惊险的镜头。后来当然就知道了,千万不能脱水,还要维持那个液体,拿出来以后赶快装到比如说一个容器里头密封,它能保存。你如果脱离了那个液体,或者就是接触了氧气马上就坏了。
罗哲文做古建保护,就地取材,尊重环境,以柔克刚,他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却毫无怨言,乐此不疲。罗哲文的个人生活黯然失色。他爱好摄影、诗词、书法,但多以古建筑为母题,即便没有勒名于石,依旧能够充盈百代。
舒乙:
你比如说文革的时候他没事,他就跑去看拆北京城墙,正在拆西直门,他就每天早上抱着照相机蹲在那附近照,照了一个动态的拆西直门的动态图,拆着拆着里头出现一个元代的城门,这个城门是明代的,拆拆里头一个小城门,小城门是元代的西直门,当然它有元代的名称,这个要放在现在肯定就不再拆了,你想找到元代的城门那还得了,肯定要加以保护,不管,继续拆。结果罗先生在旁边照,所以现在那个元代的城门的样子,全在他的照片里,那是唯一的。还有很多这种,我觉得因为他资历特别长久,他经过的所有的重大事件,都是亲历者。所以他等于是个活字典了,不得了。他的那些资料具有极大的珍贵性。
用双脚丈量长城的这位老人,耗尽移山心力,为中华留下巍峨丰碑。他跨峻岭,穿荒原,横瀚海,经绝壁,纵横十万里,赢得了最饱含敬意的喝彩。
文字实录(下集)
主持人:
大家好,欢迎收看中国大师路。罗哲文先生是中国营造学社最后一位大师,他留下了绝美的财富和身边的感动,如日月之辉,似烛光篝火,引领着我们拓展希望,激活生命。罗哲文先生为我们留下了滚烫火热的古建筑研究奇迹,澎湃着强国的雄心,他怀着千里梦想,仍在路上。中国的古建筑保护该何去何从,本期节目我们一起来关注追念我们的大师罗哲文先生下集。
罗哲文,中国著名古建筑学家,曾任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是全国政协第六、七、八届委员。
不是归途,是千里奔波,是雪中送炭。
舒乙:
在古建文物界工作了70多年,所以是一个特别有资历的、权威的专家。
罗哲文用有力的大手和坚强的笑容,缔造了世上最伟大的古迹保护工程,是地球之巅的勇者。
曹南燕:
对文化遗产,对我们风景名胜、城市园林的贡献,应该说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应该说做了非常突出的贡献。
身为文博泰斗,总是胸前挂着相机、爱抿一口小酒爱吃花生米、“有一半时间在飞机上”为的是抢救、保护。他总是精神矍铄,笑容可掬。 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又悄然回到人群中去,他,是侠之大者。
郭旃:
一想起他呢,就两个形象。一个他总在笑,那么的一个慈祥和善的一个微笑;一个呢,他胸前总是挎着两架甚至三架相机,记着我们一起出国的时候,老人家那个形象,别人还都以为他是日本人,那个时候可能还很少看到中国的专家挂着相机,这么敬业到处在那琢磨,到处在那拍照。
曹南燕:
好多年前了,我到他家里去,罗老特别高兴地告诉我,我们家被撬了,我说您家撬了,丢什么东西了,我当时咱们肯定想,是丢什么钱了,家里丢什么东西了,罗老说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小曹,我相机没丢,我的反转片没丢,我所有的材料都没丢,就是说这个被撬了,跟他没什么关系,就是他自己那些材料,他所写的那些东西,他没有丢。
他精神无敌,到达了古建筑研究的峰顶。
曹南燕:
他是中国的专家,是世界的专家,他的胸怀非常宽广,他虚怀若谷。
生活中的罗老非常简朴,罗哲文从来都是穿一身中山装。
曹南燕:
勤俭一辈子,一辈子客气一辈子。
饮食简单,一件马甲从灰色洗成了浅灰色,伴随他走完了一生。
罗杨:
我知道我父亲就是一个从来也不数钱,也不知道钱的这样一个人。他肯定没有这个钱包之类,用得零用钱也就是随身不定揣在哪个兜里,就是我母亲经常洗衣服的时候就会发现,不定哪个兜里揣着好多钱。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我们家里自己吃饭的时候,他就是每次就是我们吃完菜的盘子,他都会拿一个馒头揪下来一块,把那个盘子整个擦一下,完了把馒头还吃了,就是对生活一点没有要求,而且非常简朴,虽然他没有经常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种语言来教育我们,但是我看到他每天都是,如果在家里吃饭就是把这个盘子擦得非常干净,而且怎么刷锅呢?就是炒完菜的锅,他经常说先不要洗。完了最后他吃完饭之后,又把那里自己倒一点水烧开了,完了他说是高汤,就是这样把每天的汤都喝了。就是一点,因为他是农村出来的,就是一点都不浪费。 因为我母亲应该说比较崇拜他。可是在我的心里,好像就是整天乱跑,也不知道跑什么,而且我还经常的在家里甚至会有一些争论,我觉得他这么大岁数了,有很多的事是不是应该他去操心,我觉得很多事应该是国家管的,应该政府管的,可是他都在那儿奔跑,这个我们在家里也经常争论,但是我有一点非常安慰。就是我父亲在住院期间,正好我到江西去出差,那儿有一个副省长叫朱宏,知道我父亲之后就跟我说,他问我父亲身体好不好,我说呢,因为那会我想伤风感冒一个肺炎,现在很快就会出院,所以我跟他说身体挺好,所以朱省长就跟我说,我想也是肯定挺好,因为他可能过去见过我父亲,因为我父亲应该一生基本上没有得过什么病。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因为我们刚刚接到温家宝总理转过来的一封信,是你父亲写的,从笔记上看也非常有力,说写得就是关于庐山要建一个索道,就是我父亲觉得不太合适,温总理批给他们省政府。后来我说他这个老是要多管闲事,就不应该管,我说我回去再说说他,他说不是,他说你父亲说得非常对,温总理批来之后我们就跟庐山马上迅速联系了,他修得那个索道就是在风景区之内,因为庐山是世界文化遗产,如果要修了索道,可能现在联合国有一个奖惩机制,可能会取消遗产的资格,所以我们已经经过慎重研究,已经停止了,就是已经不要,就是不在风景区里建这个索道。我当时想回来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亲,实际上我父亲那会已经说话非常困难,而这个是一个好消息没有告诉他,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到处只要牵扯到遗产的什么问题,他都在奔跑,都在呼吁。
他待人和蔼,有着温润如玉的性格,渊博宽厚,罗哲文的家,比人高的书堆占去了一半,剩下的空间只能容一人半侧身通过,整个屋子一半都堆满了书、照片、资料。他静能寒窗苦守,动能点石成金。沉淀了独喜偏爱般的感动和寄托。
郭旃:
罗工是一直卓力培养我的。那么我们在一起讨论的总是文化遗产保护的理念,准则,甚至有争论,争论不在于别的,罗工对于自己的民族文化是太尊崇了,太热爱了。所以我们有时候也讨论到一些细节、技术要点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一些学术的分歧,他从来不觉得我们顶撞他,因为我们之间太信任了,他从来是把我们当做他最信任的门生弟子一样,在卓力的培养我们。所以即便我们争论得再厉害,老人家总是笑呵呵的说,我们有点不同的学术观点。
曹南燕:
穿的衣服就像一个什么样的破老头一样的,你看不出来他是个大专家,平凡的,而且他让你写什么东西,你写什么,他就给你亲自改,有时候把着你手来做,我有时候开玩笑,跟罗老开玩笑,罗老您字写那么好,我一定要向你学习,我也要学这个字,“那好啊”,他特别热情地告诉你,“你学过吗”那时候跟他开玩笑,我确实从4岁开始学柳公权,“那好那好,柳公权的字是最好的字,以后教你。”有很多人你说你去学什么字啊,或什么,人家(说),你这个人。罗老那么大的专家,但是他都能够接纳你,全都能够接纳你。
张之平:
罗工永远在学习,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我们出差非常累的时候,他晚上还在那儿动笔写东西,罗工的用功做学问,是我们整个行业都出名的。所以他真的是我的一个榜样,是我的师长,但是他也是,就是很平等,平易近人,他管我叫同志和老友,老朋友,我也真正的把他当一个最亲近的老朋友,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探讨,有不同的意见可以争论,罗老这个人非常宽容,爱护青年人,特别推举青年人,谁说是喜欢、爱好文物、古建筑,喜欢这个哪一个方面有喜欢,罗老能帮上忙的,他绝对会有求必应,从来不说不字。
在中国古建筑上独树一帜,独有的气魄谱写了大自然文物古迹保护交响曲,倾诉着壮志豪情。
罗杨:
是一个非常伟岸的,非常有男人气质的、气概的这样一个父亲。
50年跋涉传心,在全国各地奔波,不停地出席各地的古建、文物专业聚会,提供咨询、论证和建议,随身两台照相机,拍出的精美照片,呈现着人世间万物和温馨梦想,透视着古建筑历史意蕴。用心与血薪火相传,以偿如愿迸发出奇妙的人生激情。
张晓雨:
2009年,因为这个邀请来得比较晚,他答应了香港有一本杂志,叫《中国旅游》,有一本杂志,这个杂志上头给他留了三个页码,让他写一个关于中国关隘考证的问题,他临走急匆匆的,打电话把我叫去了,他说你把这篇文章写了,不要署我的名字,我说行,我就把这稿子传到香港去,香港很快就印出来了,回来以后我是特别沾沾自喜,老师三十来年了,钦点我替他写,那就是说,说明我已经够格了。我就给他写了,写完之后发了完了以后,我就拿着样书给他送去了,他说引了多少?我说我大概引了有个《淮南子》什么,大概引了有二三十处,他说我咋没看见参考书目?我说我有,但是我没给它列在后面,他说你能保证你万无一失的引不错吗?我说一般情况不应该错,他说别一般,要真错了这就贻误后人。你赶紧把你那个参考书目拉出来,给人家香港发过去,写一封道歉信,没有参考书目人家看原著肯定没问题,原著有错误原著负责,我们写出去的文章,我们就要负责。我那个火上得,我也是文物界的堂堂秘书长,我也上了专家大典了,他就认真到这个程度。
张之平:
80岁了,能多去一个地方能多保护一处,他都会去举双手赞成,所以你看他的照片经常有举手。为什么?所有文物保护事业他全支持,经常这样。就这种精神我都觉得真是我们下一代人要努力去学的。没有什么艰苦可言对他来说,只要是保护遗产的事他亲力亲为,特别兴奋特别高兴的去做。
“几回清梦回李庄,江水滔滔万里长。”
张义生:
从李庄时期,从清华时期,到国家文化局时期,各个历史阶段的在这方面做的工作。
五十多年的今天,激情相递旧情旧景旧时光。
罗杨:
对所从事的工作和热爱的事业,这种不停脚步的,不停的努力的这样一种奋斗。
1992年罗哲文重访李庄,开始了半个世纪的回忆:生命在欢唱,只有在李庄古镇这片土地上,才能看到这样鲜明的色彩自然文化遗产的壮举,呈现着轻盈的旋律。当年,李庄“中国营造学社旧址”已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故居的力量,远远不只是产生旅游,而在于对往事精神的寻找”。罗哲文感受大自然文化遗产包孕天地的雄伟气魄,聆听最原始的歌声。记录生命的寂寞与灿烂。
陈苏:
李庄是我们长江边上的一个古镇,当然它的区域是在我们宜宾市翠屏区一个乡镇,过去他是我们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村,时间到现在大概也是1400多年的历史,因为也是一个历史文化的古镇。当然这些年因为李庄逐渐的被我们的世人所关注、所了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在一个特定的时期,有一批文化精英在李庄工作过、生活过、学习过。从我平时有限的跟我们罗老先生的接触,和他的学生或者是家人这种交流的过程当中,我感觉到我们罗老先生对李庄有特别深厚的感情。这个在罗老的相关的一些回忆里头,他也曾经说到过,如果没有中国营造学社就没有他的今天,这里头有一个偶然,也有一个必然,偶然是因为中国营造学社到了李庄,必然是因为它也喜欢,过去也喜欢画画,喜欢我们的中国文化,所以这两种偶然和必然结合起来,让他的人生道路发生了变化,然后从此走上了对我们文物进行研究、保护,相关的一些工作。
中国古建筑拥有无与伦比的历史沉淀,罗哲文敞开胸怀吸纳人类一切优秀文化成果。
舒乙:
中国的文物是丰富的宝藏,特别多,而且博大精深,内容非常的庞杂和复杂。
思考未来独特的建筑风格和浩大的建筑规模,三套马车聚焦中华佛教圣地、佛教建筑、名城、名镇、名寺、名山,名村、名园,展现着华夏历史迷雾与当代古迹保护理念、浓缩着中国千年博大精深大国文化底蕴、从北京古城的改造到故宫的大修,从长城的保护到运河的整治,从历史文化名城的设立到世界文化遗产的申报,每一项国家文物建筑保护都倾诉着罗哲文人生88年壮志豪情。
舒乙:
罗哲文先生是一位特别可敬、可爱的人,我们原来有一个称谓,叫做三套马车,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打倒四人帮之后,当时文物遭到了大量的破坏,这个时候罗先生是政协委员,他就三个人绑成一体,频频的出动,到全国各地去视察、去呼吁,干什么呢?去挽救那些濒临彻底灭亡的中国的文物,去抢救它们。这三个老人是谁呢?一个叫单士元,一个叫郑孝燮、一个叫罗哲文。那个时候善先生已经80多了,郑先生70多,罗先生60多。他们频频的到全国率领政协委员去视察,当时困难重重,很多单位根本不接待他们,甚至于把他们赶出来,甚至要讽刺他们。因为一看见三个人特别老,就说老棺材瓤子赶出来,意思就是你们找死,就是很不欢迎他们,但是毕竟是全国政协委员视察他,所以他们还是到了很多地方,挽救了很多岌岌可危的文物。
齐欣:
然后从那儿出来,照完相以后,站在楼下跟我说,齐欣订票。我说去哪儿?去四川蜀道。我说好啊,我就找到了朱晓楠同志。罗老无数次去四川,去四川就找另外一个得意的弟子,叫朱晓楠,现在是四川省文物局的副局长,那时候还是四川省文物局文物处的处长。晓楠第二天接上我和罗老,傍晚到的,在机场外面的小店,随便吃了几个菜,喝了一口小酒,老人喝了一口小酒,连夜就走,往蜀道上走,住在绵阳。罗老休息的时候开始跟我说,能不能借鉴大运河的成功经验,当年把蜀道推一下。我说蜀道这事咱熟啊,来吧。然后从2009年开始,我们真的是用大运河的成功经验,和全国政协的委员去游说,去推动,全国政协又非常支持,经过了三年,终于在2011年大规模的蜀道考察又开始。但那个时候罗老已经病了,罗老已经不是当年的罗老了,心还在,但是他真的是累了,累在哪儿?他被他自己的固执给拖累了,就是他本来一个很小的一块问题,如果我现在跟他就是像对父亲一样,自己家里人,而不是一个助手那样,我说你要去早去不就好了吗?所以去蜀道的时候,他是背着尿袋去的,别人都不知道,是背着尿袋去的。
张之平:
他的对文化遗产的保护的这种激情,是年轻人都比不了的,特别激情四射,永远充满着活力,所以我觉得一直到最后,他自己可能都没,忘记了这个岁月的流逝,忘记了他自己的年事已高,忘记了他体质下降,80岁的时候还居然进了罗布泊,这是很多年轻人都进不去的。我们第一次去西藏1985年,他已经是60多岁了,就是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罗老从来都是身体力行,只要是为了文化遗产保护,他从来是不惜余力,乐此不疲,真是特别有激情,这点是好多年轻人都比不上的,我觉得我特别受他的这个影响和鼓励。
石破天惊的个性,笑傲苍穹的气质。
曹南燕:
就觉得很自然地能够融合到一块,他既是个伟大人物,也是个平凡人物。
玉树临风的品格,融会贯通的学识,回味无穷的韵味,让中国的古建筑保护走向世界。
舒乙:
所以是一个特别有资历的、权威的专家。
这是罗哲文最美的轨迹,罗哲文心灵延伸的是:以紫禁城为代表的皇家文化以及胡同、四合院、敦煌、云冈、龙门石窟开发与保护,绽放的是中国文化遗产独特的帝景艺术、古建筑还原、文化典故、建筑本身独特的建筑艺术以及文物的文化价值。罗哲文心中的中国的古建筑是那样的妙趣横生。蕴藏着万种精灵。闪烁着东方文明的灿烂光辉,包孕着万物生机。焕发着独有的潇洒与俊健,仪态方天。
舒乙:
由于他思想非常活跃,他能够第一个提出来怎么办。我随便举个例子,你比如说《长城学》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保护长城当然是全中国的,现代人的使命。但是把长城当作学问来研究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这不得了吧。紧接着大运河,他又提出来大运河可不可以成为大运河学,大运河学会,这些现在都还没成立呢。但是这个思想他已经提出来了,就是他有很多这种建筑,我觉得这个了不起。很多提法的话,提出来以后是有争议的,但是从长远的来看,他的这种提法第一是有首创的意义,第二有重大的现实意义。你比如说陈独秀墓地,陈独秀的坟墓搬了好几次家,最后搬到故乡去了,安徽的安庆。他就第一个提出来把这个定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也是他。当然现在也还没实现。就是尤其重大的提议是他提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人了不起。
巍巍长城屹然挺立,运河之水奔流不息。
朱炳仁:
就把这一条小道建起来,让罗老永远在运河边上,在我们的心里。
古建楼阁肃穆默然,罗哲文传承世界文化遗产,他希望全中国的文化遗产保护列入国法。
舒乙:
这个毕竟是我们国家的骄傲,是我们国家历史的传承,它意义很大。
让全社会公众都参与到文化遗产保护中。做古建筑的忠诚守护者。这洋溢着葱茏的情意,彰显着人类恩赐与眷顾之情。这是包容和义举,显示了人生无论天荒地老,无论沧海桑田,一颗赤子之心血脉相随的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