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
儿时,吃水都是井水。
老井就在村头,井口沿边是一行行砌起的青石,高处地面一尺。用久的辘轳,亮瞪瞪地把树木的纹理显得清晰可见。向下望,清澈的井水,透着丝丝凉意,倒影着蓝天白云和满夜星辰。老井在这里,养活着我们和我们村庄。
甘甜的井水,是出了名的。洗衣做饭,饭菜和衣物都能闻到一种源于井水甘甜的味道。有时村外的或走亲戚的乡里人路过,先喝上几口解解馋,再装满水袋高兴而去。到了夏天,这老井最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农忙的男人们,打好井水装进白色塑料桶里,带着下地做活;我们小孩就用积攒下来的饮料瓶,比着装水。看谁的水多,吵吵闹闹地去上学。家里的妇女们,等男人和孩子走完就聚拢在老井周边,洗衣,择菜,他家长他家短地说说笑笑拉着家常。到了傍晚,这又成了男人和孩子们的天地。打水洗澡,凉凉的井水泼在身上,瞬间全身冷颤起来,一天的炎热就此了结。待到家里的婆娘站在门口,喊着回家吃饭,男人收起东西,大声嚷嚷着家中的小孩跟着回家吃饭,常常是光着黝黑上身的男人扛起光屁股的小孩,风风火火地嘻嘻哈哈跑回家去。
夜空归于宁静,井水渐渐涌补着,夏风轻轻拂过,月光照来,波光粼粼,还了生机。村里的老人常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小孩懂得。但“井水要常用,常使唤。才能把水用活,甜水才在。”“活水不腐,户枢不蝼。”等这拗口的道理词语,我们小孩怎能懂得,也没心思去懂,但我们很爱老井,喝着甘甜的井水,玩着打来的井水,也学着大人们一样爱护它,不投石,不倒回坏水,心生敬畏。
而今,回家路过那曾经最热闹的老井,已是杂草丛生,已是碎石乱堆和孤零零的朽木辘轳。也曾掀开破旧的青石井盖,打水要煮水泡茶,打来的是浑浊暗色又夹杂着异物的水,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呛进鼻尖,呛进脑海,也呛出泪水,却不知这泪水为何而来。
突然间,流水不腐,户枢不蝼。老人的话,我真真切切地领悟了,这是多么痛的领悟。而甘甜的井水和关于它的乡愁记忆,就像我重新盖好的老井,早是浑浊,埋没在村庄里头。难寻,又徒增悲伤。